我這么喜歡你。
就仿佛炮彈在虛空中無聲地炸開,血液被猛烈跳動的心臟壓進四肢百骸,連耳膜都在振聾發聵后久久作響。
江停不說話,嚴峫也沒有要求任何回應。他們就這么緊緊相貼著,難言的親昵和迤邐的情愫緩緩上升,隨著黑暗的河流在臥室內盤旋回蕩。
“你笑什么?”突然江停輕輕地問。
“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什么?”
嚴峫伸手摸索江停的頭發,隨即把他耳垂捏在手指間嬉戲了一會,才意猶未盡地道:“我今天跟韓小梅那丫頭說,有錢有事業才有底氣,找對象才能是你挑人而不是人挑你。但現在突然又覺得,就算有錢有事業,遇到了喜歡的對象,還是要乖乖等著被挑的。”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但被挑還是很開心。”
嚴峫笑著起身走進了浴室,片刻后傳來花灑的水聲。
失去了他的體溫,半側床單漸漸涼下來,但江停沒有動。他知道自己應該起身回隔壁臥室去,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沒有動力,全身上下每根毛孔都散發出懶洋洋的氣息,只睜眼望著虛無的上空,頭腦一片空白。
這對他來說其實非常罕見。不論任何時候他的腦子里總是有很多事情,錯綜復雜的邏輯和各種微妙的關系,就像一盤看不見的巨大圍棋。
但現在嚴峫強行把棋盤給清空了。
他風度翩翩又蠻橫無理,英俊瀟灑又不懷好意,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仿佛噙著無數邪氣和壞心思,但落在行動上卻堅實可靠,永遠不出任何差池。
江停閉上眼睛,昏沉中浮現出無數個相同的身影——坐在凌晨的夜燈下唏哩呼嚕喝湯,從河底的車廂外義無反顧而來,大切閃著警燈從高架橋上飛馳而至……乃至更久遠以前,剛從行動現場撤出來的年輕的嚴峫,被幾個人扶到指揮車外,鮮血滿臉而無一絲狼狽,剽勇如同殺氣未消的利劍。
水聲停止了,床墊微微下沉,江停眼睛一睜。
嚴峫從頭頂那一側爬上床,懸空俯視著他,漂亮的肩膀肌肉上水珠還沒完全擦干。
“別走了,”嚴峫小聲說,“讓我摟著睡唄。”
“……”
“三秒鐘不反對就當你答應了。”
江停還沒打算說什么,嚴峫低下頭,與他接了個持久綿長的、薄荷牙膏味兒的吻。
唇舌分開時他微微抬起頭,眼底蕩漾著星光。兩人對視良久,嚴峫笑著沙啞道:“你答應了。”
他利落地下床去關了燈,關上臥室門。厚重的淡金色窗簾遮蔽了城市燈光,在這溫柔的夜里,小心護住一方親近又私密的空間。
嚴峫回到床上,并排躺在江停身側,不由分說地抖開空調毯蓋在他倆腿上,一手從身后摟在江停腰間,剛沾枕頭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頭親了親枕邊人的鬢發:
“晚安。”
仲夏夜晚,星空明亮。遠處馬路上的車燈透過窗簾縫隙,在天花板上映出轉瞬即逝的虛影,就像水魚從長河中倏然擺尾,又一閃而過。江停一動不動躺在大床上,鼻端是枕套尚未散盡的陽光|氣味,耳邊嚴峫的呼吸漸漸平靜悠長,似乎墜入了安穩的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