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峫靠在病床邊,黑暗中眼睛卻熠熠發亮,低頭在江停額角散發著血銹味的紗布上親了親。
“你怎么來了?”
嚴峫沒有立刻回答,手臂穿過后頸勾著江停的肩膀,又往單人病床上擠了擠。這個動作讓兩人更緊密地靠在一起之后,他才貼著江停耳邊小聲說:“剛吊完水,聽護士說你有點發燒,來看看你。”
夜里看不清江停的表情,但互相依偎的近距離下,嚴峫還是能感覺到他唇角似乎浮現出了短暫的笑意。
“你救了我……”
“不,”江停說,“我害了你。”
大概因為他語調太過沉著篤定,嚴峫一時也想不到什么話來反駁,過了會才佯作輕松地嘿了一聲:“你害我什么了?藥酒不是我自己要喝的,還是你摁著我硬灌進去的不成?”
“你這么說就……”
“當然如果哪天你看上了別的小白臉,想要謀殺親夫,親手給我端來一杯毒酒,保不準我還真會因為哀莫大于心死而干脆一飲而盡,成全你跟那后來的奸夫……哎喲!會打人了!”
江停活動了下一邊肩膀:“到底誰下的手,你自己心里有猜測么?”
嚴峫沉思片刻,搖搖頭:“不好說。那瓶藥酒是我從自己家帶去市局的,一般就放在大辦公室的雜物柜里,除了我也沒別人用,最后一次用它大概是今年開春的時候,中間不清楚是否有其他人動過。至于生烏頭泡酒喝了會死這點我當然知道,但我確定那瓶藥酒用的是炮制烏頭,內服是不該有問題的。”
江停問:“酒瓶是什么樣的?存不存在有人往里泡生烏頭的可能性?”
嚴峫這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人,蜷縮在半邊病床上有點費勁,便側屈起一條腿搭在江停腿上,把他暖烘烘地摟在懷里,說:“如果是生烏頭的話,往黃酒瓶那么窄的口里塞是挺費勁的,不僅很難做到隱蔽快速,而且容易在玻璃瓶周邊留下藥渣,成為日后調查的證據。所以我比較傾向于下手的那個人溜進刑偵支隊辦公室,用一瓶泡著生烏頭的藥酒調換了我本來的那一瓶,反正從外觀看都黑乎乎的分不出來。”
說著他擰起了兩道烏黑的劍眉,一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發出胡渣沙沙的聲響:
“這事如果能查監控,那肯定一下就水落石出了。但問題在于市局監控鏡頭只看走廊、樓梯、談話室,具有機密性質的業務支隊辦公室屬于燈下黑,不見得在監控范圍里……”
“嘶,”江停突然抽了口氣。
“怎么了你?”
江停思考得太入神,不留心歪過頭,額角受傷的地方蹭在了嚴峫下巴上,痛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嚴峫見狀立刻撐起上半身,撥開他的頭發露出紗布,心里有兩只小爪子在抓似的酸楚,一疊聲問:“還疼嗎?叫護士來看看?會不會留疤啊?”
江停不耐煩地:“你別亂動。”
嚴峫只穿一件短袖t恤,又低頭在紗布上親了一口,炙熱的身體不安分地貼著他:“我們家警花這回要破相了,怎么辦吶……”
然后他大概琢磨了一會,不知突然醒悟到了什么,語氣帶上了微妙的滿意:“……破相就破相吧,破相也挺好。”
江停無話可說,心想自己一個正常人,果然不能領悟到公安系統金馬影帝的內心世界。
嚴峫問:“破相了能嫁給我不?”
“……”江停反問:“你怎么成天這么恨嫁呢?”
兩人一上一下,對視半晌,病房里的黑夜寧靜無聲。少頃后嚴峫終于掌不住笑了起來,笑聲在胸腔里沉悶而愉悅:“我說你就不懂了吧。”
江停:“……”
“在動物世界里,兩名雄性為了爭奪雌性,往往會經歷非常殘酷的爭斗和廝殺,有時甚至會以你死我活為結局,這是自然界發展和生物進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至今寫在人類的dna里。當然,我們人類是比較高級的靈長類動物,除了同性廝殺之外呢,往往也比較注重討好被爭奪的對象,以贏得被爭奪對象的首肯為最終勝利。”
嚴峫上半身低傾,幾乎把江停摁在自己身下,戲謔地瞅著他:“所以如果沒有贏得首肯的話,哪怕把競爭對手活活弄死,都不能算取得了勝利,這就是我們現代社會的異**往最高法則……”
江停抬起那只沒在輸液的手,笑著捂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