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呂局擺了擺手。
嚴峫掉頭走向門口,幾步之后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望向呂局。大辦公室是老式裝修,墻上掛著山水畫,柜子上擺著黨旗,靠墻一排書柜里整整齊齊壘著各類專業書籍和黨報黨刊;呂局坐在他坐了十多年的大辦公桌后,像一尊圓潤扎實的雕像。
“……”嚴峫終于開口問出了那個問題:“您為什么那么相信方正弘?”
呂局老花鏡后的目光深深盯著他,“因為方正弘并不是你們所知道的那種人。”
嚴峫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呂局向后靠進椅背里,肚子挺著,頭發花白,良久長長嘆了口氣。他摘下老花鏡認真擦拭,直到確定鏡片干干凈凈,連一絲肉眼不可見的浮塵都沒有了,才重新仔細地戴了回去,用力眨眨眼睛——仿佛要借助這個動作,去更清楚去看周遭的所有事情,以及所有人。
虛掩的門又敲了兩下,秘書在外面問:“呂局?”
呂局扶了扶眼鏡:“進來。”
張秘書抱著一疊材料走進辦公室,放下幾張等待蓋章的信件。呂局拿在手里一看,白紙黑字的標題是:安全監控視頻資料調閱通知。
“哦,是嚴副支隊在盤山公路上撞車的那回事。”張秘書笑道:“這不正在調查嗎,咱們局里圖偵需要看撞車時的監控錄像,我們得先發個公函才能去調江陽縣轄區的安全監控——這是發給江陽縣派出所的,您蓋個章,我就能發走了,圖偵那邊還等著繼續調查呢。”
呂局的手剛伸上前,突然在半空中稍頓。
“你放這吧,”他指指桌面:“我再想想。”
秘書愣住了,什么叫再想想?
呂局對秘書不加掩飾的疑惑視若無睹,也根本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突然話鋒一轉:“我剛才想起一件事來。方正弘先前停職養病,那段時間禁毒支隊的工作都是秦副支隊主持,對吧?”
“對沒錯,您這是……”
“刑偵的余隊長病休,嚴峫被任命為代正職領導,這個委任是咱們局里正式下過內部文件的。但禁毒那邊雖然一直是秦川臨時承擔工作,卻缺少正式委任,很多文件材料都簽得名不正言不順,給禁毒支隊的日常管理帶來了很多不便。我看這次方正弘停職,干脆就把對秦川的代正職委任文件也一道下了吧。”
秦川作為副職管理禁毒支隊,和嚴峫作為副職管理刑偵支隊,這兩者都是在特殊時期代行正職權限,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上的不同。但如果出了建寧市局的大門,有沒有那張正式文件的區別就會變得很明顯,比方說嚴峫去恭州見齊思浩的時候高盼青可以直接介紹“這是我們嚴哥,目前主持支隊工作的一把手”;但秦川要是出去辦案的話就不能這么介紹了。
所以下達這個委任文件對秦川來說其實是件好事,張秘書立刻一口答應:“好、好,這個簡單,我立刻就去辦!”
呂局點點頭,又像想起來什么似的,仔細叮囑他:“雖然秦川已經代行正職一段時間了,但按規定只有發下委任文件,才算他正式負責禁毒支隊工作的開始。很多管理工作可能他還不熟悉,告訴他凡事都要多請示、多詢問,讓他每項工作都多來問問我吧。”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張秘書一一記下,看呂局沒什么其他吩咐了,才指指桌面上那封調閱監控資料的公函,又請示了一遍:“那個,呂局,您看這個蓋章……”
不知道是不是辦公室光線暗的原因,有那么幾秒鐘時間,他突然覺得呂局的表情有些微妙。
那種感覺說不上來,但肯定跟平常時笑呵呵的呂局長大相徑庭,以至于張秘書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看錯了。
“這個,”呂局粗圓的五指在公函上按了按,平淡道:“再說吧。”
怎么個再說法,從此以后都不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