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峫蹲下身,“你跟我說過,岳廣平死時穿著毛衣和秋褲?”
江停點頭不語。
——在那種驚懼緊張的情況下還能注意到尸體表面細節,與其說是江停心理素質強大,不如說是他作為刑偵專家深入骨髓的職業本能。
“你還記得其他細節嗎?”嚴峫不抱什么希望地問。
“沒多少了。”江停疲憊地苦笑一聲,“我當時身體狀態非常不好,再加上突遭變故,又聽見警笛……為了不留下腳印和指紋,我甚至連門檻都沒進。”
他停頓少許,突然又想起什么,指了指沙發前的茶幾腳下:“對了,當時地上有個翻倒的煙灰缸。”
——煙灰缸?
“難道是被人用煙灰缸做兇器殺死的?”嚴峫狐疑道,“但尸體表象明顯是中毒啊。”
“不知道。有可能是茶幾被人撞歪,煙灰缸從桌面滑下去摔在了地上;也有可能被激情殺人的兇手抄起來當做兇器,然后隨便扔在地上的。這兩者給煙灰缸表面造成的痕跡完全不同,但我當時只遠遠看了一眼,無法跟分辨這個區別。”
嚴峫頷首思忖,突然冒出一句:“也有可能是兇手剛從煙灰缸中,清理出帶有自己dna的煙頭。”
江停眉梢一跳。
“一個干瘦的老年男性穿秋褲,形象不會非常好,即便是在家見客,來者為女性的可能性也非常小。如果換成關系親密的男性熟人,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談話一邊抽煙,差不多就說得通了。”說到這嚴峫抬頭看向江停,又轉向齊思浩,揚了揚下巴:“你們知道岳廣平有私交關系非常親密的男性熟人嗎?”
齊思浩茫然以對。
“據我所知沒有。”江停突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點古怪,然后才慢慢地說:“除非有一個人……”
嚴峫問:“誰?”
“……我。”
他們對視片刻,嚴峫站起身,捶了捶大腿:“這個笑話不僅不好笑,同時我也不相信。”
江停苦澀地輕輕呼了口氣。
“進里屋看看吧,”嚴峫拽著胳膊把江停拉起來,狀若渾然無事,甚至還順手一拍他的屁股:“箱子櫥子衣柜抽屜,任何帶字的紙,待客用的茶葉茶杯——說不定還能找到點兒雞零狗碎的線索。”
然而事實證明嚴峫是想多了,岳廣平出事后他家肯定已經被掃蕩過一輪,別說日記、筆記、便簽條這類敏感物品,甚至連任何報紙雜志書籍都沒剩下。
這是一套四室一廳的住宅,分為主臥、書房、茶室和保姆臥室,臥室床頭里有個錄音機,旁邊堆著幾盒不知道多少年歷史的老磁帶,清一色的鳳飛飛鄧麗君。嚴峫把磁帶放在錄音機里挨個試了,大多數已經徹底毀損不能再聽,只有一兩盒還能轉,但都只是普通的老磁帶,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不過也是——嚴峫在悠揚甜美的“何日君再來”中想。
這種音像制品還能從黑桃k的人手里留下來,想必已經被檢查過一遍了,之所以沒被打包帶走,應該是現場有錄音機而無磁帶的話,看起來會比較古怪吧。
嚴峫從床邊站起身,環視主臥一圈,信手打開了靠墻大衣柜。
岳廣平的衣柜跟任何上了年紀的公安老干部都差不多,深藍警服,制服白襯衣,兩三條打著警徽鋼印的皮帶,公安系統配發的藍、灰兩色圍巾各數條;另外還有出席正式場合用的訂做西服大衣等等。
衣柜內部的小抽屜里放著袖扣、領帶夾、搖表器等物,嚴峫打開搖表器一看,里面一塊勞力士無歷黑水鬼,一塊帝舵鋼表,一塊明顯日常佩戴、磨損最多的牛皮表帶鋼面浪琴。
嚴峫心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呼了口氣,輕輕把搖表器放回了抽屜。
衣柜也沒有什么發現,老年人穿在襯衣底下的跨欄白背心最多。嚴峫已經不報什么希望了,隨手往里翻了翻,突然瞥見什么,“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