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雩打消了叫他的念頭,準備不出聲地轉身離開。
但就在這時,他驀然注意到了這軍姿般嚴正的睡姿,動作微微一凝。
這么坐著睡覺的人不多,潛意識深處突然躥出的熟悉感,讓他剎那間有些恍惚。
“怎么可能光睡姿就能看出不對來哎,我到底還有哪里露餡的地方,你說”
“”
“說啊你”
醫院走廊安靜空曠,步重華無聲無息地睜開眼睛,打量站在身前的吳雩。
然而吳雩卻沒有看到。他略微抬起頭,這個動作讓深陷的鎖骨陰影在燈光下清瘦而明顯,他視線渙散在虛空中,瞳孔仿佛凝固住了,聽見回答一字字響起,仿佛依然就在耳際
“你看這個地方的馬仔平時都是什么樣,再看看你自己,連睡著都直挺挺的,你站軍姿啊”
“條子把你訓練得太好了,怎么能不露餡呢。”
“你看我做什么”步重華突然開口問。
吳雩整個人無聲地一震,猝然低頭望來,兩人目光隔空對視。
一般來說,天生長相好看的人,因為從小被人容讓夸獎慣了,長大后氣質上總會有點不同的感覺,或者至少也會更加自信。但吳雩卻完全相反,在步重華眼里他都談不上有氣質這種東西沉默寡言、站姿不直、反應略慢;合影不看鏡頭,走路喜歡貼墻根,沒有墻根的話就貼路邊。即便別人點名問他話,他的每句回答也都要猶豫個幾秒才能出口,仿佛隨時都得小心翼翼地掩飾著,注意著,避免跟任何人產生爭執似的。
剛來時那幫毛頭小年輕不知道他是個關系戶,還曾經拿這個取笑過他,但吳雩從來不生氣。他對誰都很友善,對步重華的各種刁難和嚴厲訓斥也從不反抗,溫順到了一種似乎軟弱可欺的地步當然現在步重華知道了,這小子心里大概一直在問候自己家祖宗十八代。
不過這一刻,當他站在醫院走廊上,低頭望向步重華,毫不掩飾的眼神在眉骨陰影中淬著寒光,眼底布滿紅絲,猶如血腥利劍出鞘,足以令人心神俱震。
步重華有剎那間以為自己看錯了,緊接著吳雩又恢復了那副老樣子,微微佝起脖頸含混道“沒看什么。”
“”步重華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剛才站那想什么呢”
吳雩哦了聲“琢磨案子。”
信你才有鬼
步重華還要追問,吳雩掩飾地咳了聲“很晚了,隊長你不回家”
確實已經八點多了,步重華站起身,剛要說什么,突然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是廖剛。
“喂老板,我們從刑偵局請來素描專家對何星星的口供進行了具現化,現在他那張簡筆畫的具體細節已經出來了,我發給你看看”
步重華被這一打岔,沒工夫追問吳雩了“發過來。”
廖剛掛斷通話,少頃手機嗡一聲,傳來一張素描板上活靈活現的骷髏頭。
之前步重華懷疑過兇手是不是戴了個類似骷髏的面具,何星星在極度驚懼之下,把兇手看成了整一具僵尸。但直到犯罪素描專家的圖發來之后,他才意識到這玩意與其說是面具,倒不如說是個頭盔。
頭盔的下半部分是白骨化的前臉,眼眶巨大空洞,鼻腔暴露在外,牙齒部分已經殘缺不全。上半部分卻從天靈蓋截斷,于前額、太陽穴左右兩側分別鏈接著三塊長方形的骨頭,這三塊骨頭都略有弧度,頭頂骨就蓋在這三塊骨頭上方,乍看上去好似一大一小兩頂骨頭做的瓜皮帽,上下疊戴在一起。
步重華一線刑警干了十多年,這樣式的頭盔別說見,連聽都沒聽過,到底是什么玩意
吳雩突然說“這個頭盔”
步重華有點意外,只見吳雩盯著畫像,錯愕道“我以前見過,這是”
篝火在鄉村夜晚發出響亮的噼啪聲,男女老少或圍坐或跪地,四面八方響起哭泣吟唱般的經文。人頭骨在火苗的舔舐中跳躍,舞蹈,白煙縷縷升上夜空,散發出香臭混雜在一起的陳年異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