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光線昏暗,吳雩瞳孔黑得發透,嘴唇上干裂的皮帶著一絲血色,眉骨、臉頰到下頷又反射出了一種寒浸浸的,驚心動魄的白。
某種難以言喻的刺激伴隨著本能的抵制、厭惡和驚悸,混雜成強烈的負面情緒沖上腦頂,讓步重華動作倏而一頓。
“好了。”他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異樣,“你再沖一下吧,我先出去開會了。”
吳雩放松下來。他倒沒有其他什么想法,只是步重華這種存在感強烈、作風又非常嚴厲的領導型人格,確實容易激起其他雄性的抗拒本能,兩個人拉開一段距離后,這種肌膚接觸的警惕感終于退下去了。
“下午開案情會”吳雩草草沖完背后融化的鹽粒,穿著問蔡麟借來的t恤短褲來到外間,一邊用毛巾擦濕潤的黑發一邊問“這案子現在怎么辦”
步重華已經換了襯衣長褲,坐在值班室行軍床邊上穿鞋,頭也不抬道“不怎么辦,走常規流程。如果能提取精液這案子就等于破了一半,如果提取不到,就散出大量人手摸排二手電子元件市場,排查郜靈生前的社會關系通話記錄,同時海量篩查她報警當天的行蹤路線,看兇手跟蹤她時是否曾經在監控里留下過影像,都是體力活了。”
吳雩思忖著點點頭。
“兇手殺害郜靈和年小萍的手法非常不同,這點值得注意。我看到年小萍尸體時,覺得他是個冷靜的殺人老手,但他殺死郜靈的手法又非常野蠻粗暴,相比之下仿佛跟郜靈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從郜靈的男女關系上入手可能是個突破點。”步重華站起身,整了整袖口,說“你熬太久了,這樣下去身體撐不住,下午別去開會在這瞇一會吧。”
但吳雩卻不困,他第一次參與偵查的特大案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正是全副心思掛在上面的時候,聞言只提著自己的后領擺了擺手“我沒事,剛被你搓鹽搓精神了幫我拽下這標簽,有點扎。”
蔡麟知恩圖報,他以前借張小櫟他們的衣服是穿了不知道多少水的作訓汗衫,借吳雩的就是他新到還沒拆的復仇者聯盟寡姐頭像t恤,一小節塑料商標掛在后面,一動就能扎到皮膚。
步重華低著頭,沒有往那修長利落的后頸看一眼,淡淡道“自己拽,不要凡事都使喚領導。”
吳雩“”
“困了,”步重華趁吳雩還沒轉過來,刻意搓了把臉“我去泡個茶提提神。”
他轉身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值班室,身后吳雩一腦門問號,探頭往走廊上看了眼沒人,便沖著他的背影小聲道“能不能幫我也泡一杯”
“”步重華呵斥“能知道了”
電水壺發出嗚嗚聲響,啪一聲斷電了。
南城分局在整個華北地區即便不是最有錢的,也能算最有錢的公安局之一,不僅專門開辟了一個小隔間當茶水間,專門供帶飯黨用微波爐熱飯,柜子里還一天24小時咖啡茶包方便面火腿腸不間斷供應,偶爾還有宋局遣人送來的水果和紅牛市局是南城分局刑偵支隊的嫡親舅舅,這話真不是白說的。
步重華往自己放了五個茶包的保溫杯里灌滿熱水,給吳雩拿了個馬克杯放進去兩個茶包,沉吟片刻后拿出來一個,剛要往里倒水,想想吳雩那滿是血絲的眼睛,又把另一個也拿了出來。
“人呢還沒解剖完”這時外面隱約傳來說話聲,唉聲嘆氣地“行吧,那我先放這,回頭你千萬記得幫我把香點上”
廖剛
步重華轉身望去,只見走廊另一邊是解剖室,廖剛正可憐巴巴地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新來那個法醫實習生從門縫里探出頭,臉上寫滿了同情“沒事廖副,想開點,根據我們的經驗來看最多糾纏你半個月知道,那個大師的微信我待會推給你,記得報我們醫學院名號打八折哈”
廖剛欲哭無淚,把那幾大袋東西放在解剖室窗臺下,踮手踮腳地走了。
步重華“”
步重華眉角抽跳,少頃只見那實習生縮回法醫室,便走去翻了翻那幾大袋子東西。
香燭,紙錢,金元寶,紙扎的別墅寶馬若干;一束小白花,兩盒水果,兩盒點心,兩塊巧克力;以及一袋進口孕婦奶粉。
廖副支隊強烈的求生欲簡直要從屏幕里滿溢出來了。
步重華簡直不知該作何表情,半晌突然心里一動,拎起那袋奶粉揣在懷里,然后起身透過窗口觀察了會兒解剖室里如火如荼的情況,想了想又從錢夾里摸出二百塊,妥善地放進購物袋,起身若無其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