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陰云聚攏在城市上空,沉甸甸壓在了每個人心底。
“媽媽”
“寶,”彭宛無力地摟著她的孩子,把臉貼在孩子頭頂柔嫩的頭發上,喃喃聲沙啞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我的寶,我的寶”
吳雩感覺自己仿佛躺在酸熱的水里,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疲憊、痛苦、干渴和饑餓都消失了,麻木得沒有一絲知覺。木板條中透出的天光由暗轉明又由明轉暗,漫長的煎熬讓所有人都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分不清是過去了幾個小時還是幾天,甚至會產生已經在這里靜靜待了一輩子的錯覺。
彭宛的拍撫已經虛弱得有氣無力了“寶寶不要怕,我的寶寶不要怕”
步重華一動,下一秒手腕猛然被抓緊,回頭只見吳雩不知何時竟然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睛,正直直盯著他,半晌視線投向他褲袋,極其艱難而輕微地搖了搖頭,眼底充滿一絲無聲的懇求。
那褲袋里裝著綁匪遞進來的紙條。
那張紙只有他倆看到了,當時彭宛發瘋一樣掙扎也要上來看,但被步重華眼明手快一把撕碎裝進了褲兜,從此就再也沒有拿出來,甚至他都再沒把手伸進褲袋里去過,仿佛已經遺忘了它的存在。
然而他們都知道沒有。
道德與生存的天平只暫時維系著微妙的平衡,那顆定時炸彈都始終吊在他倆頭頂,發出滴答滴答的倒計時聲,越來越逼仄緊促,越來越險惡吊詭,像魔鬼的獰笑漸漸從黑暗中逼近耳邊。
步重華久久凝視著吳雩虛弱的雙眼,兩人互相依偎的距離不過數寸,半晌他終于俯身在吳雩凌亂的鬢邊輕輕親了一下,小聲說“我只是去看看有沒有辦法出去。”
“”
吳雩滿是干涸血痂的唇角浮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紋,點點頭松開了手。
其實沒什么好看的,這整座廢棄倉庫已經被他們來回翻過無數遍了,正中間對著門的是一塊空地,門對面的高墻頂端是一扇被木條封死、鐵欄焊死的窗,窗邊的墻上有一道油漆成紅色的排水管,從屋頂直通地面;空地左右兩側分別有十多排錯亂擺放的空鐵架,擠滿了浮灰,也不知道已經被空置了多久。
整座倉庫面積約三百多平方,除了內外雙封閉的鐵皮門之外,四面實墻,毫無縫隙,通風管僅有十多厘米寬,排水管粗細只夠鉆耗子。
步重華第無數次摸遍整面滿是黑霉的墻,絕望到盡頭只剩一片麻木的冷靜,剛要扶著身側鐵架站起身,突然一股腥甜直沖喉頭“咳咳咳咳”
一股股血沫從五臟六腑絞上來,仿佛連胸腔都要震成碎肉噴出喉嚨,但他的手指死死捂著嘴,不敢咳得太大聲,不敢發出讓遠處吳雩能聽見的動靜,只感覺噴在手心的熱流隨著掌紋一滴滴掉在地上,散發出粘稠的血腥。
“呼呼”
不知過了多久,步重華粗喘著止住咳嗽,天旋地轉眼前發黑,半跪在地足足好幾分鐘,才全憑意志力扣著墻磚站起來,一步步走出那幾排空鐵架,沒有看排水管邊那對母子一眼,挪到門邊的空地墻邊。
吳雩昏昏沉沉地蜷縮在地上,不論是生理機能還是神智意識都已經瀕臨極限了,但感覺到步重華的腳步,還是費力地睜開眼,仰望著他“你”
“我沒事。”步重華沙啞道,坐下靠在他身邊“就是有點渴,放心。”
吳雩點點頭,片刻后才呢喃問“你能抱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