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秦川都微微變色,司機慌忙“是”
鯊魚向后靠在椅背上,臉色在交錯光影中晦暗不清。
吉普車尾燈消失在煙塵彌漫的道路盡頭,鯊魚留下的幾個手下還在附近轉悠,吳雩收回目光,腳步無聲無息,走進了出租屋后窗的死胡同。
后窗玻璃外側殘留著一道不清晰的五指印,但最后一絲炙熱的溫度已經消散了,只剩下冰冷堅硬的玻璃板。吳雩手指輕輕在那指印上劃過,閉上眼睛片刻,不知道腦海中在想象什么,神情略微有些怔忪。
他沒有讓那短暫的軟弱持續太久,數秒后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睛,用力把指印一擦。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身后伸來,緊緊按住了吳雩覆在玻璃上的手
“抓到你了,”步重華在他耳后顫抖地沙啞道。
吳雩沒有回頭,甚至沒有任何動作,他就這么一動不動站在步重華身體與水泥窗臺的空隙間,半晌小聲說“你竟然敢跟鯊魚的車,膽子太大了回去吧。”
“你讓我回哪里”步重華反問。
吳雩沒有出聲,也許是不知道說什么,少頃才低低地重復道“回去吧”
步重華緊攥著他的手不為所動,遠處小路上盯梢的腳步近而又遠。直到那咯吱咯吱聲暫時消失在巷口盡頭,吳雩盯著暈黃玻璃窗上隱約倒映出的人影,聲音輕輕地問“你還記得烈士陵園里我對你說的話嗎”
“”
“我說咱倆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但那時你不明白,我也沒法解釋。其實我們本來不該有交集,但你是解行走后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讓我看見光亮的人,所以我忍不住想追逐那光亮。”
吳雩眼底似乎有一點微微的傷感,但在玻璃倒映中模糊不清。
“三天后不論行動是否成功,不管你能否抓住鯊魚,你都會成為烈士或者英雄我希望你成為世人矚目的英雄,但那其實已經跟我沒關系了。回去吧。”
他最后笑了笑,想抽回手,卻突然被步重華用力攥住了,兩人的右手就那樣上下交疊著死死壓在玻璃上,緊得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脈搏。
“我不需要被世人矚目,”步重華輕聲說“我只想活著回來,帶你一起回家”
仿佛有種夾雜著冰碴的熱流從脊椎沖上腦髓,流向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經,吳雩站在那里,按在玻璃上的五指微微痙攣。
“哎,再往那邊看看”“仔細點,別漏了”
盯梢的馬仔又轉回來,咯吱咯吱的腳步遠而又近。吳雩耳朵里有什么在轟轟響,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略微一偏頭,步重華炙熱火燙的氣息已經覆在了他額角,那是個短促、絕望、孤注一擲的親吻。
“是我一直在追逐你”
“你帶著火種一路往前走,一路不停也不回頭,是我在后面拼命地追逐你”
寒風帶著他們交錯的氣息,吹著哨子掠過層疊磚瓦,掠過嶙峋枝杈,將步重華一字字酸楚的尾音消散在天空下。
“只要你肯停下腳步等我幾天,我一定能活著回來,來接你回咱倆的家”
盯梢的腳步越來越近,馬仔出現在死胡同口,疑惑地向里望去,廚房后窗外泥濘的空地空空蕩蕩。
昏暗深處,吳雩獨自緊貼在泥墻夾角里,脊椎骨硬硬抵著骯臟冰冷的墻面,一手緊攥著胸前衣底銀白色的吊墜,指骨變色發青,刺痛卻無法被減輕分毫。
那是一枚對戒。
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手上曾被緊握住的余溫也終于散了。許久吳雩竭力仰起頭,發出一聲極度壓抑的、無聲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