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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學子,除了沈郁以外,都是有過在書院跟從夫子求學的經驗的。
與后世推崇的那套看似有教無類其實毫無重點的教育方式不同,這個時代,人們學習知識,講究的是個人體悟。
先生是同一個先生,但學生要學會提問,而每個學生得到的回答,都是有所區別的,如此才能夠因材施教。
并且,書院里也沒有什么考試制度,只有先生的提問,看你答得如何,再給出相應的評語。
顯然,這最后一關,就等于是提前入了王門做了弟子,然后聽聽先生給自己提的問題究竟怎么回答。說白了跟后世的面試差不多,需要你的急智。
而這,正是海瑞最看重沈郁的地方。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沈郁會不會腦子短路跟王陽明對著干,畢竟這家伙是屬輪子的,喜歡拐彎……
王陽明沒讓他們等太久,開口問道:“格物當作何解?”
這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偏偏幾千年來,中國人的智慧全都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打轉,弄出了形形色色的理論來探討這個出自《禮記·大學》里的命題。
按照程朱理學的說法,格物就是要窮盡事物的原理,從而致知,開啟智慧;而王陽明的心學則認為,格物就是正心,去除一切的心中不正,從而找到良知。
不管哪種說法,在沈郁看來都相當的無語。
事實上,儒家文化的局限也在于此。無論它多么正確,最后的格局相對于整個人類的歷史與發展而言,都太小,其最終目的都是要讓人沿著修齊治平的道路,成為一個道德上的完人,也就是所謂的圣人。
朱熹也好,王陽明也好,都企圖通過各種手段來矯正人心,讓人人皆可為堯舜。
扯淡!
因此,當王陽明提出這個問題后,沈郁立即答道:“格物者,探查事物也。”
有熟悉王陽明的人立刻就笑了:當著心學的掌門人談理學的觀念,這是找虐么?
果然,王陽明的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但還是耐著性子道:“吾曾格庭前之竹,終不可解,又如何致知?”
旁人臉上戲謔的笑意越發濃厚了:瞧瞧,立馬被打臉了,先生親自現身說法,告訴你探查事物是沒法獲得智慧的。
海瑞也有些遺憾,沈郁究竟還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啊,居然講了這么一個過時的理念。沒錯,在王陽明不遺余力開展全國巡回演出傳揚心學后,理學已經逐漸被時人唾棄。
“不知先生昔日是如何格竹子的?”沈郁并沒有慌張,反問起了王陽明。
“吾靜坐于庭院七日,目之所及,依舊是竹子,人卻思慮成疾,倒下了。”
“如此,先生非是格竹子,是看竹子罷了。”沈郁笑道,“若這也算格竹子,圣人之道未免太兒戲也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