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妄強迫自己穩定心態,每隔幾日就要進行的簡單匯報。
未知、迷茫,在宇宙的黑色幕布前不知該對誰祈禱,為了保證充足燃料加速、縮短探索周期,他只能獨身一人,在關閉通訊儀器后,不斷重復著與自己的對話:
『怕死嗎?』
『怕,但我更怕死的沒有意義。』
『絕望嗎?』
『必須完成自己的使命,我的命與個人情感并不重要。』
就像是給自己施加封印,一層又一層。
然后,在黑暗的宇宙中尋找著自己的終點,期待著與它的碰撞;
設定好了航線的飛船,需要他做的,就是等待。
那段路途,已經耗盡了他所有心力。
那個不斷跳動的接觸倒計時,到最后已仿佛是深沉的血色,在他眼眶中一下、一下的不斷跳動。
不知多少次,他裹著錫紙,蜷縮在狹窄的休息艙內,但握住流體食物的雙手總會不經意顫抖。
他時常會抬頭注視著狹小的舷窗外,等待著死氣沉沉的火星,等待著沒什么碰撞發生的小行星帶,等待著木星那恐怖的風暴眼。
然后,把它們一一掠過。
數百次的情緒崩潰,數百次坐回駕駛艙,檢測各類數據,調整能源分配,制作每日的航行日志,與藍星保持通訊。
現在,突然有人在他耳旁問著:
‘絕望嗎?你絕望嗎?’
【我絕望過嗎?】
『鴻雁即將進入蟲洞引力范圍,重復,鴻雁即將進入蟲洞引力范圍。』
那時,因為距離太過遙遠,通信延遲已超過七十分鐘;
這條接收到的信息,其實來自于七十分鐘之前,是藍星提前發來的提醒。
『鴻雁收到,重復,鴻雁收到。』
這條消息同樣會在七十分鐘后抵達藍星。
不多時,飛船開始顫抖,太陽風帆自動解除,船體出現輕微扭曲。
吳妄感覺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身體被撕扯著、擠壓著,讓自己不去劇烈喘息,讓肺部減少劇烈活動。
『鴻雁預估無法接近目標星體,重復……鴻雁預估無法接近目標星體。』
無線電自然不可能有即時的回應。
自己來這里的意義,是收集一些機器所不能收集的,直觀的、抽象的信息。
輕微的炸裂聲中,舷窗上出現了細致且緊密的紋路。
『鴻雁船體出現裂痕,重復,鴻雁船體出現裂痕。』
他說話已經無比費力,體內的血管仿佛在不斷崩解炸開,視網膜已在迅速充血。
前方沒有什么絢麗的畫面,看不到什么引力透鏡的效果,就只有黑洞洞的宇宙,還有那微微有光亮的星辰。
『鴻雁將加速……重復,鴻雁開始加速……』
手指出現細細的傷口,一滴滴鮮血從中被擠壓了出來。
意識在模糊,呼吸變得無比困難;
椅子已近乎將他揉搓成一團,空間從接近于平坦變成了弧面,而飛船與他,在被空間馴服。
眼前像是有光在閃爍。
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是否還握著車鐘的把柄。
『鴻雁號……無法接近目標星體……重復……鴻雁號無法接近。』
『承壓即將達到極限。』
『鴻雁,前進五……愿我的祖國于行星……繁榮昌盛。』
昏沉,死一般的昏沉;
一直到他隱約聽見了電子合成女聲的播報。
滴,檢測到未知空域。
滴,檢測到蟲洞開始坍縮。
‘坍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