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你都愿意回來了,還不明白你要面對什么嗎?”她往他身上坐下的時候,他也仍舊神色如常。
人的容貌是會變的,從前的容顏與如今交錯著,只覺得心酸異常,她捏著他的下巴,眼神微動。
只是在她要開口時,柳微之卻先開了口:“殿下,還恨我嗎?”
兩雙眼睛就這樣對視著,她不說恨與不恨,捏著他下巴的手卻越來越用力。
“那你覺得,從前所有能一筆勾銷了嗎?”她笑著反問。
應該從何時算起呢?從謝銘和薛遇逼退柳仁,從她以他為壑保護元遜,一直到她被蒙在鼓里失去那個孩子,到他不由分說非得離開她。
“臣不敢計較。”他也從來不想計較,虧不虧欠的,他自己也說不清。
“可我要計較,”她笑得明媚又難過,“我要你當一個佞幸,當君主的近臣,無名無分做我的枕邊人。”
面對柳微之,她已經沒有那份少女心性說出多少感人肺腑的傾心鐘愛之語,仿佛被騙過瞞過太多次,她對他表露出的愛戀總沒有那么全心全意信任,所以連自己的愛都要隱藏起來,覆上粗糲傷人的外殼。
他不是一心為她的名望身份考慮嗎?那她就拿著這些東西,用傷人的話語,去讓他明白她的意圖。
只是眼角微閃的淚光總是忍不住的,柳微之想告訴她,這樣的話不必再說,因為他不在意,若是于她有益,做個佞幸又如何,若是無益,就算是天下楷模他又何必去做。
她翻身上了床對著坐在一邊的他說:“你去找本志怪的書給本宮念吧。”
他依言做了,他的聲音或者說氣息對她來說的確是安定的良藥,只是就算如此過了半個時辰柳微之才見到面前的人呼吸均勻了一些。
他放下書準備起身的時候才動了兩步,便又聽到了床上人的聲響。
“躺上來。”她睜著眼看著帳頂。
而后她扶著他的肩膀窩在他懷里,嗅著熟悉的氣息眼睛突然又覺得酸脹起來。
“殿下似乎又睡得不好。”他發覺她似乎很難入睡,又極易驚醒。
“我不是一直如此嗎?”她冷冷說著,在與他成親之前她本就是多夢易醒的,后來每每他在身側便能安心,她的睡眠,本也就只是在他在的時候,好過一陣子罷了。
但這些年的狀況的確是日益嚴重,所謂宵衣旰食,實在也是因為她難以入眠。
他不再說話,雙手撫上她的腰背,將人摟在懷中。
她那一夜睡得很好,若不是夢里懷中的人似乎又離去,她驚醒了一次,該是她難得的好眠。
黑暗里她描摹著他熟睡的容顏,明明那樣不敢信,可她仍舊是在他懷里安然睡去。
半生所敗,唯余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