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巧兒的臉上還掛著笑容,淚珠卻已經滴落成串。
“那你為何還給我寫詞?”
“僥幸。知道你姓安,卻想著洛陽城這么多姓安的高門大戶。卻不想偏偏還就是安公府上的十一小娘子。李四郎告訴我后,卻不后悔。”
“為何不后悔?”
“喜歡過,為什么要后悔,只是因為得不到嗎?這世上的事,不如意者十有**。”
安巧兒再也無語。她款款走到佛像前,黯然跪倒在蒲團上,合掌禮佛,嘴里念念有詞,“癡女安巧兒,在佛前許愿,請保佑曾十三郎,平安無事,拜相封侯。”
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后,安巧兒站起身來離開,走到殿門口,卻忍不住回過頭來,留下一個滿是淚水的笑容。
看著那遠去的倩影,曾葆華使勁地眨著眼睛,讓心底泛出的淚水不要流出眼眶來。他抬著頭,倔強著仰著頭,看著那兩尊佛像。
“你這小兒!欺人太甚!”一句喝罵從佛像后面傳出,安重誨怒氣沖沖地轉了出來。在他身后,是顧惜文,滿臉復雜的看著曾葆華。
曾葆華連忙用衣袖拭去眼淚,仰首昂然道:“安相何必做這窺聽之事?”
“你這個曾十三郎,果真是心硬如鐵!我家嬌花奴兒,美艷甲洛陽,難道還配不上你一個小兒嗎?”
“是我配不上她。”
“休拿這樣的話搪塞我!為何不愿歸附與我,我安重誨哪點比不上李阿三?”
“安公而今之勢,看上去鮮花著錦,實際上是烈火烹油。還是李節帥那里安全些。”
安重誨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你此言是什么意思?你質疑官家與我的情義?”
“安公昔日與官家同為人臣,當然能齊心協力,其利斷金。而今一為君,一為臣,還能齊心協力,推心置腹了嗎?現在的安公只不過是官家的一把刀。只是刀鋒過銳,容易最先折損。”
安重誨一滯,又轉言道:“我與二皇子秦王相熟,可舉薦你入王府,引為心腹。”
“諸子奪嫡,最兇險不過。何必早早入局落定。有兵有將,不管風往哪邊吹,怎么也能賣個好價錢。”
說到這里,曾葆華長嘆一聲道,“以前以為安公也是無情之人。今日見到舐犢情深,果真這天下父母之心,都是一樣的。下官還有當直要務在身,先告退了。”
走到殿門,曾葆華停住了腳步,朗聲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愿。”
“顧先生,請轉給十一娘子。說我這輩子對不起她!”
看到曾葆華離去,安重誨嘴唇哆嗦,眨巴著眼睛,最后長嘆一口氣,對顧惜文道。
“我們也走了。”
臨走前,不由自主地向兩尊佛像行禮。然后走到殿門時,安重誨突然想起什么來,停住了腳步。
“我拜佛了,那小子卻沒有拜!”
“明公,或許曾十三郎是道門弟子。”顧惜文苦笑地猜測道。
“道門,釋門,拜的不都是神靈嗎?”安重誨不屑地一笑,“惜文啊,你以為我們禮佛,是真的參悟了慈悲嗎?不,是我們人殺多了,夜靜人深,總有膽寒心怯的時候。宣一句佛號,便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讀千百遍佛經,便可洗滌一切罪孽。惜文,你覺得這世上有這么便宜的事嗎?”
說罷,安重誨疑惑道:“這小子就真的如此無愧于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