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柳輕候幾乎淚流滿面,這哪里是酒的味道,這分明是家的味道,是那個世界的味道。
許多隨著時間流逝在記憶中日漸模糊的東西都被這個味道重新給勾了出來,那些曾經的狐朋狗友,杯盤狼藉;嘔吐嘔吐,驚起鴛鴦無數……
記憶總是與味道密切相關,而很多記憶是不能被觸碰的,一碰就疼就酸,就讓人肝腸寸斷,黯然神傷。久違的熟悉味道還在唇齒間繚繞,柳輕候的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奔涌而出。
他哭的很丑,鼻涕眼淚齊出,聲音簡直就是撕心裂肺的號。但面對無色惶急的追問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愈是如此就越覺得孤獨的難以忍受,心口也堵的疼。
無色自己好哭卻看不得別人的眼淚,尤其是從來不哭的柳輕候這種哭法更是讓他無所適從,端過陶碗猛喝一口,隨即就吐了出來,整張臉也揪成了個包子。
這是他平生中第一次喝酒。
“好辣!無花你別哭,酒做壞了沒關系,你看這些酒器都還能用,不算浪費,所有的活兒也都是咱們自己干的沒花錢雇人,靡費不大,不至于這么心疼。大不了咱再做一回”
說著說著無色的聲音里已經隱隱拖上了哭腔,他是真看不得別人哭啊。
他說的話柳輕候每一個字都聽見了,卻又沒有一個字能往心里去。此刻一顆心全被說不盡也說不清的孤獨、思念、疑惑乃至委屈所占據,收不住也理不清,唯有眼淚才能讓這些塞的心疼的東西發泄出去,舒服一些。
伸手奪過無色手中的酒甌先是小呷,繼而痛飲,于是哭聲更大,眼淚更多,他就像個胡攪蠻纏的熊孩子般哭的驚天動地,肆無忌憚,就差滿地打滾了。
勸著勸著無色也哭了,而后他也就不再勸柳輕候,只是陪著他哭,寂靜的終南小谷中,兩個在后世看來只是半大孩子的師兄弟抱頭痛哭。
當日,柳輕候大醉,第二天早晨剛一醒來就看到無色布滿血絲的眼睛,這讓他很是愧疚。
“無花,這酒咱不造了,如今寺里有些底子了,就你一文錢不掙,師兄也短不了你的吃喝,可不敢再像昨天那么傷心,毀身子”
無色叨叨咕咕的溫情著,柳輕候卻一掀被子從榻上跳起來就往外沖。沖到外面造酒的地方看到一切收拾的妥妥當當,蒸餾出來的酒也好端端儲在新木桶中后才放心。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哎,頭竟然不疼!狗日的,酒果然還是后世的好,這要是唐酒還不一定現在成什么樣子了呢。
用酒甌又取了一點酒水,還沒喝就被隨著跟來的無色劈手給奪了,無色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恐懼,而這樣的神情在無花上次發失心瘋的時候曾反復出現過。
因為太害怕,他嘴唇哆嗦的都說不出完整話了,柳輕候對于他的奪酒不僅不以為意,反而伸手一把將無色抱住,就貼著他的耳朵吼聲道:“這不是酒,是錢,無色,咱們有錢了!”
打發走懵頭懵腦的無色強逼著他去睡覺,柳輕候干勁十足的生火燒灶,開工吊酒。
最終一切忙完,蒸餾器旁整整齊齊擺放著四桶酒水,其中第四桶并沒有裝滿,總量不到二百斤。因為是分兩次點火吊出來的,酒的口感上也稍有差異。
全部吊完后柳輕候又仔細嘗了嘗,他吊的這些酒精含量大約在三十度左右,屬于后世的低度酒。之所以未能達到預期,蒸餾器的密封性實在是個大問題,其間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
不過即便只是三十多度,畢竟是蒸餾工藝所得,比之大唐最多十幾度,差一點只有幾度,甚至都分不清是酒還是醋的那些湯水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吩咐無色將酒器收拾好,柳輕候則雇了老杜的牛車拉著酒水直奔長安。
回到長安后天色已經擦黑,柳輕候往尋芳閣戲場晃了一圈兒見小戲搬演已經開始后就沒有進去,轉身回了宣陽坊。
第二天一大早,約莫也就是開坊鼓剛敲完不久,宣陽坊的院門也被敲響了,柳輕候從沉睡中醒來等了等沒聽到常建那邊有動靜兒,只能嘟囔著踢拉著鞋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