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之園林營造形制尚還粗疏,關中富貴人家的園林往往求恢弘之美,入門處首在軒敞,習慣之下看著眼前這個門還真是怪異的很。
其怪一是在于小,這門真的不大,最多就是容兩人并肩而過;小之外還圓,滿月般圓溜溜的門上有匾額書寫著篆書的“西園”二字。
從綦毋潛所站的位置往門里看去,別說軒敞了,除了一片碧綠的翠竹之外竟是什么都看不見,唯有一條麻石小徑在竹林中蜿蜒而去。
說是偏院倒更合適,無論怎么看也不像個園林。綦毋潛再度看了看烏七,確定沒搞錯后,將信將疑的跨過月門踏上了麻石小徑,
身后,韓元康“小家子氣,這也敢稱園林”的嗤笑聲已經響起,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在麻石小徑上沒走幾步,綦毋潛便感覺到一股幽幽的清涼之意從四周浮現,小徑并不筆直,而是隨著竹林的長勢自然蜿蜒,行走其間野趣盎然。
今日天氣甚好,明媚的陽光灑照下來卻為竹林的枝葉所阻,最終落在小徑上形成一片片不規則的斑駁光影,此時此景,竟讓酷愛山水自然美景的綦毋潛油然生出幾分詩思,原本來晃一下就走的想法也被好奇心所取代,就想再往下走走看看,竹林之后究竟是什么。
一路走下去,好奇心也就隨了一路,越走越奇,越走越美,越走也越是驚訝,驚訝于園林原來竟然還可以這樣建造,驚訝于這個園林果真是柳輕侯弄出來的?他的心思靈巧竟到了如此地步?
新進士們邊走邊贊,而贊嘆的頻率又是如此之高,漸漸的竟還有人走著走著就停在某處吟起詩來,人人皆道今日不虛此行,竟是在北地的長安看到了江南之清新秀美。
新進士們贊嘆不已的時侯,韓元壽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心底的吃驚則是每走幾步便加重幾分。
新進士看熱鬧,身為工部主司員外郎的他則是看門道。他自然能看出這個西園的占地面積其實遠遠算不上大,但就是在這一片不大的地域中,柳輕侯竟整出了別樣乾坤。
這個名之為“西園”的園林純以數畝勾連外間活水的湖面為主,水面廣闊清澈,景色平淡天真,疏朗自然。而后全園以此小湖為中心,堆土成山,壘石成嶺,復有不求軒敞闊大,卻力求精致自然的樓閣軒榭點綴其間。
這些個建筑的建造完全打破了唐人匠師早已習慣并奉之為天經地義的對稱結構,可謂隨物賦形,每一樣每一處看去都是極得自然之美,恍似沒有半分刻意雕琢的痕跡。
連接這些樓閣軒榭的又有諸多漏窗、回廊,配合山石、古木、綠竹、花卉,越走越看,越發覺得這那里是個園林,簡直就是一首詩,一幅畫。分明不大的園子竟是渺遠幽深,似入名山可謂是一步一景。
先時身后跟著的韓元康等人還有譏嘲,慢慢的那譏嘲聲便越來越小,到最后就只剩了他一人死鴨子嘴硬般的干話,終于就連他自己那干話也說不下去了。
至于其他的大匠師早在不知不覺間四散開去,雖然嘴上都沒夸什么,但臉上的震驚,眼中別見天地的驚喜卻已說明了一切。
跟這些大匠師不同的是,韓元壽邀來的工部及將作監官員則是實實在在的高興,且是這份高興就毫不掩飾的表露在臉上,邊看邊嘖嘖稱贊,口中還不斷叫著要見柳輕侯。
目睹他們這股子興奮勁,韓元壽只恨自己是搬了石頭砸自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