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尋芳也不抬頭,只是在他背后點了點頭,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這般做派,那光王再也忍不住了,“無花僧,本王面前須還輪不到你來逞威風,本王有心交你這個朋友,你交不交?”
這個光王倒也不算完全沒腦子!
柳輕侯心下想著,臉上已是收了笑容,扳開如藤蘿般依附在后背的花尋芳后,上前一步,神情驀然變得冷肅如鐵,“我現在可不是什么無花僧,某乃御史臺察院監察御史柳輕侯是也!光王殿下真想交我這個朋友?”
此言一出,不僅是光王,就連他身后那些人的臉色都為之變了變。
柳輕侯不等他們開口說話,緊盯著光王的眼睛續道:“光王要交朋友,某卻是不敢的。開元八年陛下的禁令言猶在耳,開元十三年韋賓、皇甫恂前車之鑒,某身為監察御史卻跟王爺交朋友,那可是要死人的”
此時,李林甫等人也已到了小院門口。聽到柳輕侯這話,黃干看看左右,點頭道:“成!這狀元郎是個做御史的材料!”
開元八年,李三兒的弟弟岐王李范與其妹夫裴虛被御史彈劾不正當查閱預言吉兇的巫書,這一彈劾是含蓄委婉的指控岐王在策劃欲取天子而代之的宮廷陰謀。
結果,彈劾奏章呈上去的當天,關中四姓巨族裴氏出身的駙馬都尉裴虛即被逼與霍國公主和離,其人旋即被流放嶺南煙瘴之地。
這還不算完,緊隨其后,李三兒下詔在地方任職的諸王盡數被召還回京,更親下禁令,諸王、駙馬及其家眷不得與其近親以外的人進行密切的社會交往,尤其是朝官及術士。
開元十三年,妹妹身為太子妃,同時本人也是太子府重要官員的韋賓被御史彈劾不當結交殿中監皇甫恂,并向術士問休咎。結果,也是彈章上去的當天,身為太子妃哥哥的韋賓被鞭笞至死,皇甫恂亦被流放嶺南。
李三兒本人就是靠宮變殺嬸娘起家,剛當皇帝還被姑姑太平搞了一出宮變未遂。所以其人對皇族看的極緊,防范心亦極重,歷來碰到這樣的事情都是寧枉勿縱,寧殺錯不放過。
而御史就是李三兒每每對皇族殺雞儆猴時最好用,最雪亮的鋼刀。
李三兒對兒孫的防范之心尤勝于防范兄弟,所以養兒孫就跟養豬一樣,圈在長安,圈在十王宅、百孫院中動都不讓動。
消息蔽塞的光王及其王府屬官在聽到柳輕侯監察御史的身份后已是色變,此時再聽他提及開元八年禁令及十三年韋賓、皇甫恂舊事更是面有驚容。
柳輕侯趁熱打鐵,“殿下還是回去吧,別給自己找事,也別給宮中的娘娘找事”
光王畢竟年輕,畢竟也有著所謂皇族子弟的驕傲,那肯就這樣灰溜溜的走了?只見他鼻翼極速翕張,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一只握著馬鞭子的手躍躍欲試。
不等他把那鑲金嵌玉的馬鞭子舉起來,柳輕候驀然扭頭向他身后王府屬官厲聲叱道:“爾等身為王府屬官,卻隨光王胡作非為,是欲效當年王勃王子安故事耶?”
光王府屬官們臉色一緊,腦海中自然浮現出當年王勃舊事。
高宗時初唐四杰之首的王勃王子安曾任沛王侍讀,沛王好斗雞,與英王相約賭斗時王勃不僅沒有規勸,反而還應沛王的要求寫了一篇《討英王雞檄》,結果惹得好脾氣的李治勃然大怒,親自出手把王勃給擼了個底朝天。
此事只要是讀書人就沒有不知道的,而當今天子李三兒的脾氣可比他爺爺李治狠多了,也硬多了。
柳輕候這猶如舌綻春雷的一叱把那幫子人給驚醒了,一擁而上勸的勸,拉的拉扯著光王就撤。
光王簡直要氣暈了,口中對著柳輕候一通亂罵放狠話,手上馬鞭子亂抽,但任他如何鬧,那些屬官挨著鞭子也絕不肯松手。
親王府屬官扯著光王剛一轉過身就看到李林甫,再往他身后一瞧,齊刷刷站著一排監察御史。在場屬官中品階最高的親王文學當即就覺得頭皮子發炸,腦袋發懵。
不就是逛個青樓喝個花酒嘛,不就是要一賤籍女子侍寢嘛,以王爺之尊,這……算多大個事兒啊,怎么就成了現在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