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老師當日入朝為戶部侍郎還是宇文相公的舉薦,所謂英雄惺惺相惜,宇文相公如今凄涼而死,老師之難過也是人情之常。其實何止是老師你,就是我這后進聞此消息亦是心中難平,難過的很”
口中說著,人已起身借著裴耀卿的香酒遙祭了宇文融一回。待其行事完畢,裴耀卿的嘆息幽幽而來,“宇文相公罪不至死,古往今來做事之人不易啊!”
柳輕侯隨之一嘆,順勢就問起了宇文融罷相及其身死的過程。此前他身在硤石,雖然知道消息但細節卻并不明了。
這是一個特別適合說宇文融的時刻,裴耀卿也確乎有想說話的心思,遂就為柳輕侯細細捋了一遍。
當日柳輕侯到硤石為縣令前后宇文融入相。他在朝中根基既深,性格又強勢張揚,雖無首輔之名卻實據首輔之實,壓的蕭嵩與裴光庭都抬不起頭來。
就在其入相不及百日,聲威最為顯赫之時,朝野間忽有風聲傳言蕭嵩欲引剛剛取得石堡大捷的朔方節度大使、信安王李祎進政事堂,蕭嵩此舉意欲何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由是,宇文融欲指使御史臺殿中侍御史李寅彈劾李祎,孰料事機不密,李寅還未出手彈劾內容已為李祎所知,并星夜兼程還京陛見挑明此事,并反告宇文融朋友為私,陷害忠良。
李三兒當夜還將信將疑,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彈劾本章,其中所列條款與李祎所言分毫不差,遂大怒,將宇文融罷相并貶謫出境為汝州刺史。
宇文融被貶出京未久,消了氣兒的李三兒又思及宇文融之功,責怪當日彈劾宇文融最切的裴光庭,曰:“卿等皆言融之惡,朕既貶之矣,今國用不衡,將若之何?卿等何以佐朕?”將裴光庭弄了個大花臉的同時也透露出要召還宇文融的悔意。
裴光庭深恐宇文融再度還京入政事堂,遂指使御史揪住宇文融之子貪贓受賄事發力。他雖與蕭嵩也有不合,但兩人在這件事上卻是默契的合作了一回,配合御史群起而攻,致宇文融再貶平樂縣尉。
隨后司農少卿蔣岑一劍封喉,彈劾宇文融入相前任汴州刺史時貪污官錢,宇文融由平樂再被流配崖州,最終以重病之身死于道途。
裴耀卿長長一番話說完,本是木僵僵的臉上神情生動了不少。柳輕侯唏噓之余將心思從殿中侍御史李寅身上抽了回來。此前御史臺無主時就是這個李寅曾管過一段監察御史,當時柳輕侯就覺此人看不透而敬而遠之,沒想到此次宇文融壞事之始就是在他身上。
柳輕侯唏噓完,起身為裴耀卿與自己斟茶,邊斟邊道:“老師適才之嘆大謬矣!”
“哦?”
“宇文相公之死不在做事,而在其行事不謹,教子無方,追根溯源終究是修身、齊家的功夫不夠”
柳輕侯說完這句,放下茶甌向裴耀卿深施一禮后沉聲道:“老師世之君子,國之干城也,值此行將入相有大用于國之際且不可心存憂讒畏譏,急流勇退之念,弟子不孝,愿為諍言”
裴耀卿身子一震,良久之后探手在柳輕侯肩頭拍了拍,“你很好,很好……”
此事一過,柳輕侯徑直說明了來意,裴耀卿聽完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廢太子,立壽王?”
在他如刀般的目光注視下,柳輕侯毫無隱瞞,也不想隱瞞,“學生之所以愿來說此事,實因此事合乎學生心中所念”
“噢?”裴耀卿身子正坐起來,“太子并無惡跡彰顯,你何以就想換他?”
柳輕侯少不得又將揚州之事備細說了一遍,“此事雖以王鉷為薛銹所殺,薛銹自盡結束,但以含嘉倉為掩護私運重弩入京這么大的事情若說太子絲毫不知,不管別人如何,學生是絕不肯信的。
老師但凡對那含嘉倉令稍作了解就能知道像他這種牛板筋似的人物,亦絕非一個駙馬薛銹所能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