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萍啊,兒子出來了,比以前穩重多了。我已經托了老周讓兒子進廠,你放心吧。”
上完香,把梁一飛拉進里面小屋,從床肚下面拉出來一個大黑塑料袋。
打開一看,里面有兩條紅塔山,兩瓶大曲,還有塊女士梅花表。
難怪連吃頓飯得錢都沒。
“我送,你周叔叔指定不要,不過咱們也不能裝傻。他晚上過來,這事要成了,你明天晚上帶著這些,去他家,他要是不收,你丟下就走。”梁義誠囑咐說。
“行。”梁一飛說。
職工子弟進廠是慣例,按理說,不需要求人。
不過梁一飛情況特殊,畢竟是勞改犯,再加上這段時間廠子效益也不行,一批職工子弟等著進廠呢。
讓他進廠子,還是有不小的人情在的。
梁義誠又專門梁一飛聊了一會廠子里的事,防止周萬新‘考察’,兒子無從應答。
到了八點半,果然有人敲門。
打開門一看,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風一吹,左臂袖管空空蕩蕩。
這要是武俠片,接下來梁一飛就得叫一聲‘楊大俠’,或者楊大哥。
可惜不是。
罐頭廠廠長,戰斗英雄周萬新。
后面還跟著一位,自然也不是大雕,而是罐頭廠市場科科長楊愛國。
“呦,幾年沒看到,長成大小伙子了嘛。”
周萬新上下打量了梁一飛幾眼,又不輕不重的在他胸口錘了一拳,點點頭,“嗯,還行,壯了點,人也黑了點,出來就好。”
別看就剩一條胳膊,可周萬新偵察兵出身,這手勁真不小,梁一飛給錘得朝后踉蹌了一步。
揉著胸口嘿嘿笑,心里翻白眼,心想老子要是個娘們,就這一下,我就賴定你了!
楊愛國在邊上跟著笑呵呵的說:“廠長說得對,出來就好,小梁你別自卑,別灰心,現在全國形式一片大好,你年紀輕輕,只要不懶,將來還是有出路的嘛。”
梁義誠正招呼著泡茶,本來看到楊愛國跟著來,他心里就有點打鼓,又聽到楊愛國這話,就覺得不太對頭,回頭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周萬新一眼。
“義城,今天來呢,有兩個事要跟你說一下。”
周萬新主動把梁義誠的茶接過來,用獨臂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紅梅,抖出來一支先遞給梁義誠,自己咬了一支,又抖了一支給楊愛國,最后看了眼梁一飛,沖他晃了晃煙盒。
梁一飛呵呵一笑,擺手示意不抽。
梁義誠化了根火柴給周萬新點上了,疑惑的看著他,眼神又是期待,又是有些惶恐,像等待最終審判的犯人。
周萬新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已經變成淡青色的煙霧,等煙霧散去,他才嘆了口氣,沉聲說:“義城啊,一飛進廠子的事,我們黨組商量了一下,沒通過。”
屋子里沉默了下來。
過了快有半分鐘,梁義誠才開口接話。
“廠長,我在廠子里干了20多年,不說有貢獻,起碼是兢兢業業,光勞模先進就拿了五六次。職工子弟進廠子,那是老規矩了,怎么輪到我兒子就不行?”
語氣平靜,但是態度卻很堅決,一字一句的鏗鏘有力,跟回來路上的沉默、萍姨飯店里的窘迫,判若兩人。
楊愛國是黨組成員,今天陪著周萬新一起來,除了另有工作要談,其實也是一起做梁義誠思想工作的,他笑著打圓場說:“義城,不是這個意思,一飛他畢竟……畢竟才出來嘛。”
“才出來怎么了!”
對著和自己資歷差不多的楊愛國,梁義誠沒那么客氣了,眼睛一瞪。
“他犯錯,國家關他,我無話可說。可是他現在刑期滿了,他的罪過已經贖了!怎么,還不許人犯錯了,犯點錯就一棍子打死了?老楊,你沒犯過錯誤嗎?檢討認錯之后,組織上還不是一樣信任你?!要是當時把你按流氓罪判了,有你現在?!”
85年,楊愛國看露天電影,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摸了前排一個女職工屁股一下,那姑娘當場大吼一聲‘臭流氓’,一個嘴巴子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