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鬧到了派出所,還是廠子里出面保回來的,又是在全廠大會上做檢討,又是回家給媳婦跪搓衣板,好不容易平息下去。
要臭老楊,拿這個事出來說,準沒錯,一說一個準!
當然,這也只限于梁義誠這樣的老職工、干部,能在一起說說,年輕職工敢提這事,老楊有的是辦法治他。
楊愛國臉臊得臉紅,“唉吆我說義城,當孩子面說這個干嘛,都猴年馬月得事了。”
周萬新擺了擺手,說:“義城啊,不是針對你,更不是針對一飛,孩子都是大家看著長大的,能幫怎么會不幫呢?可問題是,現在廠子情況困難,你不是不知道,倉庫里積壓了四十多萬瓶罐頭賣不出去,生產線都要停工了,連工資也發不全,怎么可能再進人,不要講你了,就是我親兒子想進廠子也不行!”
“對對對,義城,今天廠長帶我來,還是來找你聊市場的事,宣傳科要抓緊想點辦法,我們兩個部門配合,盡快把積壓的罐頭賣出去,無論如何,先還上銀行的貸款再說!”
他們岔開話題,梁義誠根本不接茬,任你怎么說,我只老注意,臉色鐵青鐵青的,丟下一句話。
“廠長,我在廠子里干一輩子,我家里的事,廠子無論如何要給我解決了。其他都好說!”
說完,一個勁抽煙,不吱聲了。
他讓梁一飛不要跟周萬新硬頂,為了兒子,自己卻頂上了牛。
可正如梁義誠所言,周萬新也是個硬骨頭,不吃這一套!
放平時,梁義誠家的事,他一定幫。
當前的企業廠長,本就是一個大家長,不光要管生產,也要管職工家庭,何況他和梁義誠私交不錯,梁義誠工作表現又好,是宣傳這一塊的得力干將。
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下,絕對不行!
等著進廠的職工子弟不是梁一飛一個,開了梁一飛這個口子,其他人怎么辦?
廠子都成這個樣子了,說不定哪天就黃了,再找一大堆什么都不會的新人進來,這不是老壽星喝砒霜嫌命長嗎?
楊愛國在邊上也不吱聲,心里打著他的小算盤。
他兒子同樣在排隊進廠。
要不都不進,要是連梁一飛一個勞改釋放的都能進廠,那他就去書記那鬧,讓他兒子也進市場科!
氣氛很尷尬,一家子煙霧繚繞,沒人開口。
還是梁一飛先打破了僵局,起身推開了窗戶,讓嗆人的煙味散去點。
“周叔叔,楊叔叔,我的事先放一放吧,不是還要跟我爸聊廠子的事嗎,先說廠子,廠子到底怎么了啊?”
對于這個時代的家長而言,子女能進廠子,就有個一輩子的鐵飯碗。
可是對于梁一飛而言,根本不重要。
一個小罐頭廠,就算進去當個工人又怎么樣,每天朝九晚五,一個月拿一百多塊錢,為了三五塊錢獎金跟人爭得面紅耳赤,時時刻刻擔心下崗?
開玩笑!
這是90年代初期,是一個能創造奇跡的年代。
一切都是全新的,所有人是在摸著石頭過河,沒有現成的經驗,自己不僅有對于歷史大勢的先知,而且有改革開放幾十年里,無數人用畢生積累的經驗、教訓。
就像淘金,他的腦子里已經有金子,不需要再從成噸得泥沙里,用時間、金錢等等為代價,慢慢的積累。
他根本不擔心將來的出路,飛是一定的,區別只是飛到多高、多穩而已。
我分分鐘幾十萬上下,你卻讓我跟你去吃牛雜?
玩呢?
答應梁義誠,純粹是為了讓他安心,孝順孝順,順著老人的意思,就是孝,不能進廠,正和了梁一飛的心思。
梁一飛表態了,周萬新也總讓給個臺階,讓梁義誠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還是一飛懂事。你年紀也不小了,正好一塊聽聽。這樣吧,你要是有辦法解決,我答應你進廠子。”
梁一飛笑了笑,先沒說話。
要是能解決那幾十萬瓶庫存,他要的可不是進廠那么簡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