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飛笑了笑,掏出一張五十的放在桌上,說:“多不退,少補。”
“好咧,想聊啥,大姐陪你聊!”干瘦女人飛快的一伸手,閃電般把五十塊錢抓手心里朝褲子口袋一塞,然后轉身拿起熱水瓶給梁一飛倒開水,邊說:“你是記者吧?”
“大姐,你怎么看出來的?”梁一飛問。
“你長得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文化人,看你的打扮出手,也不像是沒錢的,玩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玩。”
干瘦女人把一杯開水放在梁一飛面前,又從窗臺上拿了個煙灰缸,一包五毛錢的大前門和火柴,一塊放在梁一飛桌上。
看起來,和一個居家婦女款待上門的客人沒什么兩樣。
錢給到位了,梁一飛還沒怎么開口,瘦女人話匣子就先打開了,她自己先點了一支沒過濾嘴的大前門,吐出一口濃煙,說:“以前咱們這里也來過記者,打聽這打聽那,跟你一樣。對了,我愛人以前就是廠里搞宣傳的,高中生呢,那時候算是有文化的,他有次就跟我講,中國男人有兩大愛好,從古至今沒變。”
梁一飛好奇問:“什么?”
“推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你們男人,就這臭德行。”瘦女人風塵氣十足的說。
“大姐,這話精辟啊。”梁一飛樂了。
“不是精辟,是沒辦法。就說以前來的那些記者,臨走前,都跟我講不要干了,我就特煩他們一副同情的樣子,你說說,真同情,給點錢唄。我不干了,吃什么喝什么?小孩上學怎么辦?嘴上當好人過癮,真讓他們掏錢,媽的,一個個夾著尾巴跑。”
女人抬手點了點梁一飛,說:“你人不錯,一上來就給了不少錢,今天我啥事都不干,就陪你聊。聊完了,你要是想,我再讓你舒服舒服。”
說著,沖梁一飛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和她的長相、廉價妝容,完全不符合的,十分有女人味的媚笑,說:“一般人來,我都是應付事,趕緊給他們弄出來滾蛋,你人不錯,我指定讓你享受到。”
梁一飛是真正底層出身,所以對這些市井人物,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有深的了解。
這些人知道怎么熬生活,沒文化,自己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可大多又喜歡指點江山,熱心,但偏激,思想僵化,對人生、社會,都有一套在中上游層次的人看起來很可笑的看法,可有時候,他們這些可笑的看法,往往又一針見血。
呵呵一笑,問:“大姐,我問句話你別不高興啊,你干這個,你丈夫沒意見啊?”
“這有啥不高興的,我家那個死鬼,喏……里面躺著呢。”女人指了指里面房間。
這話把梁一飛嚇得頭皮一陣發麻,猛地回頭一看。
從貼著膠帶紙的玻璃窗戶看到,里面房間墻上,掛著一張黑白的遺像。
遺像里,是個******,很年輕的很消瘦男人。
說起亡夫,女人終于嘆了口氣,又點上一支煙,說:“這條路上干這個女人,要么離婚了,要么老公死得早,要么就是老公不成器,就知道賭錢打老婆,還得靠老婆養。你別怕,我講句良心話,這里住的,都是以前廠里工人,老實人,別看我們干這個,可跟社會上不三不四那些壞人不一樣,絕對不會講你給了錢,反過來抓你奸。”
“你把大哥遺像掛在這里,人家哪里還敢來?”梁一飛說。
“我就是要掛!”
瘦女人說:“當年下崗,他得癌癥,一蹬腿走了,他倒是快活,我怎么過日子?干這個事,在外面說起來丟人,一開始我心里也過不去這關,可是我得活啊,我孩子得吃飯啊!我一咬牙,就把他掛在這里,讓他親眼看看,我干這些破事,不是什么貪財,跟那些為了錢跟老板跑的賤貨不一樣,我就是為了把他小孩拉扯長大!他看著,我干這事,心里頭就有個底氣,反而不覺得丟人!”
頓了頓,又嘆了口氣說:“小孩今年六歲,他走得時候,才五歲不到,把他掛在這,小孩回來看到,也記住她爸爸長的是什么樣子,平時吃個飯睡個覺吧,好歹也算是一家人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