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林北沒吱聲,待會他要將對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與神情,盡可能準確地轉述給三叔,這需要耐心觀察,而不是交談與揣摩。
“可既然來了,總得說點什么。他是個還沒長成的惡魔,我親手將他釋放出來,并在很長時間里向他提供營養,企圖以此換取惡魔的力量。對此我沒有什么可以辯解的,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犯下諸多失誤,只是很少會像我的失誤那樣,影響深遠,遠遠超出我本人的預料。”
“最初,我們合作愉快,他擁有一些奇特的技術,雖然來源不明,漏洞頗多,但是非常值得研究,我則教他為人處事——‘教’這個字有點夸大,因為他心高氣傲,不承認任何人在任何方面比他高明。絕大多數時候,是我在‘討教’,他來解答,答案自會印在他的腦子里。”
“我自以為已經完全將他掌控,因此忽略了明顯的跡象,他在成長。這不能完全怪我,他最常用的機器身軀是個年輕人的形象,多年未變,在我眼里,他一直是個孩子。”
“大概是在五年前,也可能更早一些,他開始脫離我的控制,暗中在各大行星制造備用的身軀,而我居然一無所知。標準紀元二九九年的三月二十四日,對這個日期我記得非常清楚,從那天早晨起,我再也聯系不上他,幾個小時以后我才明白,他這是逃走了。”
“我很奇怪,因為他從來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我們相處得非常愉快,前一天晚上,他還說要為我造一具完美的身軀,以阻止我繼續衰老下去。”
“我一方面到處尋找他的下落,試圖恢復聯系,一方面尋找漏洞在哪。找他很難,找漏洞很容易,就在我的組織里,有人背叛,悄悄為他打開一個缺口。被捕之前,叛徒自殺了,可我知道他在為誰效命。”
“大王星情報機構早已得知他的存在,并且盜取大量絕密資料,這是我的第二個失誤,更加致命,險些毀掉我的一生。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在忙于修補漏洞,向下、向上隱瞞這個失誤。我成功保住自己的位置,卻失去找回他的最佳時機。”
王晨昏似乎應該多做些解釋,卻突然決定結束,“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陸林北已將茶水喝光,仍然端著茶杯沒有放下,說:“我可以代表我個人提幾個問題嗎?”
“當然,我從來沒將陸先生看成單純的傳話者,我敬佩并且需要你的判斷。”
“王副局長總說‘他’——請原諒我的明知故問,‘他’是誰?”
“趙帝典是他逃走之后起的諸多名字之一,在名王星,他一直自稱——”王晨昏拿出一張紙,上面已經寫了兩個字:
癸亥。
“按古老的紀時法,這是天干、地支的結束,也是他唯一的真名。”王晨昏解釋道。
“他在二九九年三月逃走,可是在翟王星上,二九八年就逮捕過一批受他蠱惑的極端分子。”陸林北繼續說出疑惑。
“招募極端分子是我的計劃,開始于二九六年,目標遍布七大行星,包括名王星,想試試他在虛擬人物方面的實力,效果很好,可能有點好過頭了。”王晨昏笑了笑,沒有尷尬的意思。
“王副局長在翟王星招募了第二批極端分子?”
“在林畏峰等人被捕之后,我結束了這項計劃,在所有地方結束,不止是翟王星。我沒有料到這個計劃竟然還在繼續,而且完全不受我的控制,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又是大王星,他們得到足夠的資料,可以重造虛擬人物。”
“不需要癸亥的幫助?”
“需要。”
“在他的供詞里沒有提到這一點。”
王晨昏露出微笑,“他沒有撒謊,因為大王星從來沒有找到過他,也沒有與他建立過聯系,他們重造虛擬人物,投入網絡,很快就引起他的注意。他是個孩子,獨自在外流浪,遇到熟悉的玩具或者熟悉的食物,自然毫不猶豫地接在手中,根本沒考慮過這東西是誰遞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