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什么時候下大了,第二天一早,智朗推開門就發現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踝。雪已經停了,卻比昨天更冷,天空仍然沉沉的。
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卻是季佳過來了。
“這么厚的雪啊!”她只穿著厚里衣,披散著長發,到了門口就倚在智朗旁邊。
智朗抬手搭在她肩膀上,吐了口熱氣說道:“這樣的天氣,就該縱馬馳騁雪原,或者乘一扁舟,河中獨釣。……可惜了,獨缺一知己。”
說這話時,他卻滿臉矯揉造作,竟是罕有的中二文青病發作了。不過可惜,他很顯然是說向空氣聽了,一旁的季佳倚的更緊,只顧享受此刻的溫存。
在后院一直拖延到莫時,智朗這才來到辦公的地方,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屯留來的公文準時到達,照例是成堆的木簡,他一直忙到日中這才算完工。
讓騮去取中午的吃食,智朗卻拿出之前到手的紙,又開始寫寫畫畫起來。只是,上邊除了工整的大篆,卻還有許多奇怪的字符。
若拿到后世,自然就不奇怪了,只是一些阿拉伯數字跟加減乘除的豎式計算方式罷了。都是些小學階段的東西,用來為小孩子開蒙正好。
一會功夫,等騮提著食盒回來的時候,智朗正好編到了二元二次方程。
騮把吃食依次擺到一旁的桌幾上,又去端了溫水過來,輕喚道:“家主,該吃東西了。”
智朗抬頭看了眼,只好擱筆,洗手后換做筷子吃了起來。
“等會我會寫幾封信,你送到屯留,讓衛黎送到各地。”一邊吃著,智朗說道。
“我知道了。”騮點頭說道,仍不多言。
“也沒什么重要的,只是想從各地選一些聰慧好學的孩子,我要親自教導。你以為此事可行嗎?”
騮想了想,說道:“若這是家主本意,那別人恐怕會多想吧?誤以為家主是索要質子就不好了。”
智朗作為宗主,加上之前在屯留跟那些大夫的沖突,他的言行免不了被過度解讀。問題倒不是解讀的對錯,而是只要有歧義的地方,都可能引起旁人不安。
“也對,那就得加一句:只收庶民及中下士之子。……還有人數,總得有個一百多個吧,對了,連孩子家人也得一塊遷來。”智朗點頭說道。
“家主……這是要培養親信?只是哪里去尋名師啊?”騮有些遲疑的道。
“親信?不是,只是學生而已,我自己來教。”智朗搖了搖頭。
對智朗的話,騮只是耷拉著眼睛,也不做反駁。當然,他心里是覺得這事不靠譜的。
智朗能教什么呢?詩書禮易?他自己都不算特別熟!權謀、或者戰爭策略?可這些是能教出來的?總不能教怎么做那些奇巧之物吧?
再說了,智朗如今執掌百萬人口,分心去教學生,怎么瞧都讓人覺得離譜。
不過,智朗常有異常之舉,騮也習慣了。在沒有結果前,還是別做評價了,省的被打臉。
“家主,林鄉又來消息了。”
等智朗吃完,騮沒急著收東西,卻說道:“豫讓這幾日又不消停。當初說戰事停歇就放了他,之前一直敷衍,可都拖這么久了,他也從守衛那詐出了實情,總該有個處置的決定吧?”
“豫讓……”想到這人,智朗頓時有些頭疼起來。
豫讓一直被軟禁在林鄉一處山谷中,算下來也有三年了。智朗去看過他幾次,也許是對當初戰敗之事心存愧疚,豫讓也還能安心度日。不過,自從知道智瑤戰敗被殺后,他就不消停了,一直鬧著要離開。
“罷了,帶他過來吧!……真是個實心眼。”智朗搖了搖頭,無奈道。
城外,茫茫雪原上,正有一輛輅車沿大路朝薪城來了。因為風把山上積雪吹落了下來,結果城外積雪更厚,車駕笨拙的走過去,后邊就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車轍印。
車上坐的正是豫讓。幾年過去,他頭頂多了幾縷白發,看起來蒼老了很多。而本就瘦高的體格,此刻臉上更看不到多少肉了。
車駕并沒有士兵跟隨,這一路只有御者跟他二人而已。
這卻是智朗有意為之了。對豫讓這樣的人來說,再多的守衛也不如他心中那些條條框框來的有效。
車駕很快到了城外,不過并未進城,而是轉向了河邊。
不久,他們停下了,地方卻是渡河的那座小橋邊。
智朗早已在橋邊等候,渾身裹得嚴嚴實實,正手持釣竿站在橋邊。旁邊只有騮跟幾個親衛。
豫讓下了車,踩著沒到腿肚的積雪,到了跟前。
“還記得這嗎?”
智朗扭臉撇了他一眼,把手中釣竿換了一只手。“當初你在這跟我道別,還端著酒……我想問一句,酒里有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