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舒良和于謙楊洪等人都清楚。
所以,見太上皇來了,他們理所當然的也就當做之前準備代祭的事情不存在。
然而,朱祁鎮卻沒有動,而是將目光死死的定在一個人身上。
楊洪!
對于這個鎮守邊境多年的老將,他曾經無比的信任和重用。
但是,此刻他的目光,卻只余冰冷。
“楊洪?”
朱祁鎮輕輕的將這個名字叫了出來,口氣相當的平靜,但越是如此,周圍人便越能感覺到,此刻太上皇情緒的劇烈波動。
相對之下,楊洪的平靜就是真的平靜,他按劍而立,不卑不亢,應道。
“臣在。”
朱祁鎮忽然笑了起來,抬起手,指著飄在風中的一桿桿軍旗,口氣中帶著質問和悲愴,道。
“楊洪,楊總兵,你看看這些軍旗,他們都是大明的官軍將士,無數英靈在上,你堂而皇之的站在此處,心中無愧嗎?”
土木堡距離宣府城很近,反過來說,就是宣府城距離土木堡很近。
當時,也先大軍圍困土木堡,實際上,明軍并沒有立刻崩潰,而是在堅持了兩天之后,迫不得已才選擇突圍。
這兩天的時間,朱祁鎮一直在等待宣府的馳援。
但是,沒有!
被困在迤北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想,如果當時楊洪出兵攻打也先大軍,腹背受敵之下,或許,戰局便能逆轉。
可惜的是,這位令虜賊聞風喪膽的“楊王”,最終什么也沒有做。
于是,二十萬官軍戰死,天子北狩,也先大舉入侵,局勢殆危,神器險些倒轉。
這一切,在朱祁鎮看來,楊洪脫不了責任。
面對太上皇的質問,楊洪沒有說話,只沉默的站立著,但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這位老將心中的復雜情緒。
片刻之后,楊洪嘆了口氣,再抬起頭,目光當中卻充滿了堅定。
“臣不知陛下所問之愧乃是何意,彼時,也先舉三路大軍攻我大明,阿拉知院率軍兩萬,駐扎在宣府城外,虎視眈眈。”
“宣府乃邊境重鎮,臣身負重責,一無圣命,二無朝廷令諭,豈敢擅離職守?”
“兵者兇器,戰陣死傷在所難免,戰場之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為將者若沉湎舊事,則終不能成國之良將。”
“排兵布陣,是為帥者所謀,臣為鎮守將領,盡忠職守,便是本分。”
土木之役時,楊洪當然知道,皇帝駐扎在土木堡,也知道也先圍困了土木堡。
但是,他依舊不認為自己做的有錯。
為將者,在戰場之上,本就是要做出取舍的。
宣府離土木堡近,但是同時,它也是距離京城最近的邊鎮。
要知道,圍困土木堡的,是也先的主力部隊。
面對這樣的兵力,一兩千人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想要形成內外合擊之勢,宣府兵力可能要為之一空。
然而當時,阿拉知院率兵兩萬,駐扎在城外,只要楊洪敢出兵,用不了半日,宣府就會被攻陷。
與此同時,宣府也是大軍歸京的必經之路。
一旦宣府有失,即便救了大軍,也毫無作用,到時候宣府兵力和皇帝大軍匯合,只會讓也先和阿拉知院前后呼應,形成更大的包圍圈。
所以,他在宣府,是為了保證大軍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