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朕記得之前慈寧宮的總管太監是李永昌,如今,母后提拔了你上來,想必是對你十分信重的,說吧,有什么事?”
說起來,這也是王瑾這一年多以來,頭一次見到這位太上皇。
即便是之前在宮里,因為和王振不算是一黨,所以他也不怎么能隨侍在這位的身邊,生疏是肯定有的。
所以,他一路上過來,都在想著怎么贏得太上皇的好感,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一切維持原狀。
太上皇心里最大的心結,就是土木一役,不僅葬送了數十萬官軍,而且自己也丟了皇位,北狩虜營。
對于太上皇來說,這段經歷如果能夠抹去,他必定寧愿再也不記起他們。
所以,不用太過諂媚,一切就按照,之前太上皇還是天子的時候侍奉,太上皇必然會高興。
果不其然,一個小小的稱呼,王瑾就立刻趕到,太上皇的情緒溫和了不少。
當下,王瑾恭敬的起身,拱手道:“回皇爺,奴婢此來,帶來了圣母的口信和懿旨,這……”
說著話,王瑾瞥向一旁的袁彬和侍奉的幾個宮人,猶猶豫豫的沒有說下去。
朱祁鎮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與此同時,他先前的那股悲春傷秋的情緒,也立馬一掃而空。
之前的時候,孫太后已經寫過一封信給他了,如果有要說的話,當時就說了,但是很明顯,當時孫太后的意思,是讓他自己斟酌,不必著急回京,所以,朱祁鎮才一直悠閑的呆在宣府。
但是如今,孫太后再遣人來,帶來了“口信”和“懿旨”。
前者意味著,有些話孫太后不便寫出來,只能讓心腹來口耳相傳,至于后者,用上了“旨意”這種形式,就帶著幾分必須的意味了。
兩重加碼,朱祁鎮頓時意識到……
“京城出什么事了?母后說什么?”
急急的問出口,朱祁鎮瞧見王瑾躊躇的臉色,又道。
“放心,朕自南歸之后,所用的人都是心腹,這幾個宮人,是在瓦剌時就照顧朕的,至于袁彬,更不必有疑,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王瑾這才放下心來,道。
“回稟皇爺,圣母托奴婢帶的話只有兩句:東宮恐生變數,請皇爺莫再遷延,速歸京師。”
說著話,王瑾從袖中拿出一份華貴的絹帛,遞了上去,繼續道。
“這是圣母親筆所書,加蓋了皇太后寶印的懿旨,請皇爺御覽。”
袁彬上前,將懿旨拿了過去,展開放在案上,朱祁鎮凝神望去,只見上面寫道。
“上圣皇太后孫慈諭,曉太上皇帝祁鎮。”
“去歲秋末,虜賊犯邊,汝為天子,總率六師,罰罪懲賊,不意為奸邪所誤,北狩虜廷,朝野上下,宮廷內外,皆恨責虜賊,盼君父早歸。”
“彼時社稷動蕩,宗廟殆危,也先虎視雄雄,圖我京師,吾雖后宮之人,卻不得不入外朝,先立太子,定臣心,再命郕王攝政,安穩社稷。”
“后得汝自虜中遣使傳書而來,欲禪大位,絕虜賊挾天子以令朝廷之念,為社稷計,吾與群臣共扶郕王即位,先退虜賊,再圖迎復。”
“今虜賊已退,吾與皇帝數遣使臣,終令爾自虜中南歸,自得報日,吾與端靜皇后,日夜期盼能早日團聚,太子雖幼,亦日日對汝畫像請安叩首,純孝一片。”
“不意歸途之中,汝祭奠死難官軍,竟心緒不穩,盤桓宣府不歸。”
“爾為太上皇帝,固當憫憐諸軍民將士,然大明以仁孝而治天下,汝既為兄為父,亦為夫為子。”
“身為人子,汝有老母深宮期盼;身為人夫,汝有賢妻日夜翹首,以淚洗面;身為人父,汝有純孝幼子尚待教導養育;身為人兄,汝有皇弟屢屢相請。”
“天子當受社稷責,人子卻當奉孝雙親,如今汝盤桓宣府,令老母妻子憂心,豈無愧疚之意?”
“汝見此懿旨,則令起行速歸,不得遷延,此諭!”
應該說,這份懿旨的口氣極為嚴厲,堪稱斥責,將朱祁鎮盤桓宣府的行為,直斥為不孝不悌,不慈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