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他沒有再繼續多說什么,因為,他了解眼前這位天子,看似溫和實則鋒銳,他老人家下了決心的事情,別人再勸也沒有用。
只不過,走出殿門的時候,這位在戰場上都呼嘯往來的老將,竟險些被門檻給絆倒,令人望之便覺得心中生出嘆息之意……
殿中空了下來,朱祁鈺靠在椅背上,亦是輕輕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楊洪的來意。
楊俊的事情,只是個幌子,楊洪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接下來即將發生的風波當中及時抽身。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什么容易就可以脫身的。
即便朱祁鈺是天子,但是,很多事情,也不能就這么糊弄著過去。
翻手將楊洪的兩本奏疏扣了起來,朱祁鈺手里多了兩本新的奏疏,這兩本奏疏,一厚一薄,但是落款都是同一個人。
于謙!
厚的那本,名為《請整飭邊鎮軍屯疏》,薄的那本,則名為《請增補兵部郎中疏》。
應該說,單純從名字上來看,明顯前者會給朝堂帶來的震動更加劇烈,但是,朱祁鈺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后面那份薄薄的奏疏上,久久不曾挪開……
“你說什么?于謙,你瘋了?”
于府,剛剛接受完人生觀洗禮,準備為大明奉獻終生的俞次輔,聽了于謙下一句話,差點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桌子上的茶盞被這番動作震的茶水飛濺,沾濕了俞大人的衣袍,但是他卻毫不在意,緊緊的盯著于謙,問道。
“廷益,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相對而言,作為始作俑者的于謙,就平靜的多,他甚至有心情揮了揮手,讓一旁侍奉的老仆將桌子收拾干凈,給俞次輔換上一盞新茶。
然后,方平靜的道。
“仕朝兄放心,我自然清楚此舉意味著什么。”
“叚寔,洪常,方杲皆是我一手提拔,項文曜素日更是跟我關系頗好,朝中甚至因此,有莫名其妙的流言。”
“如今,我舉薦叚寔,洪常,方杲擔任兵部郎中,又舉薦項文曜調任兵部侍郎,勢必有人會彈劾我結黨營私,公器私用。”
“但是,那又如何呢?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別人彈劾。”
這番話,于謙說的輕描淡寫,仿佛,話中的這個人不是他一樣。
但是,俞士悅卻沒有絲毫被安撫的跡象,反而越發的煩躁。
他緊皺著眉頭,在房中來來回回的走著,張了幾次口,但是最終都把話咽了回去。
于謙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一口一口的抿著茶,樣子悠閑的很。
來來回回的轉了幾圈,俞士悅似乎總算是想好了怎么說,站定在于謙的對面,緊緊皺著眉頭,道。
“廷益,你莫要避重就輕!”
“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何止是朝臣的彈劾?”
“兵部如今權重到了何等地步,你并非不清楚,整個兵部,武選、職方、車駕、武庫統共有四個清吏司,你如今要提拔三個自己的親信來執掌,剩下的那個,雖然沒有提拔,但是,掌事的主事也是你的人。”
“更不要提,你要要調項文曜過去做侍郎,這份奏疏遞上去,何止是被彈劾結黨營私這么簡單?你這是,要將兵部變成自己的后花園啊!”
于謙沒說話,但是他這種神色,卻明顯讓俞士悅更加煩躁。
他又在房中轉了兩圈,然后道。
“廷益,老夫知道,天子信重于你,可你這是在挑戰天子的底線,這世上沒有一個帝王,會容忍你如此跋扈,何況,是當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