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商議整飭軍屯這樣的大事,勢必要文武重臣都同時到場,甚至于,最好的方式是下廷議。
但是,天子早有明言,待年節之后,再下廷議。
那么,這個時候召見大臣,大概率就是要在廷議之前先通個氣。
這一點,從天子召見的名單當中缺少了寧遠侯任禮便足可以看出,要知道,身為五軍都督府的都督,要整飭軍屯,絕繞不過他。
但是天子沒有召見他,也就說明,這是一次非正式的議事。
從這個角度去看這份召見的名單,其實也就能夠看出更多的東西。
既然是提前通氣的非正式議事,那么天子召見的,自然是親信之人,或者換而言之,親近天子或是在軍屯一事上持支持態度的人,才會獲得召見。
兵部于謙,吏部王文,都察院陳鎰,可以說是天子的心腹,翰林院蕭镃,加上內閣的王翺和他,算是天子的近臣。
沈翼也勉強可以理解,事實上,他這個戶部尚書,和天子的關系有點特殊。
在之前的胡椒蘇木折俸事件和開放互市的朝議當中,對于戶部,天子應該說是給予了極大的支持的,甚至為此不惜申斥了敢于彈劾戶部的一幫都察院御史。
后來,在工部治河,邊境城池修繕,甚至是選秀及各種儀典的花費上,戶部雖然一直緊巴巴的,但是也都沒有含糊。
可以說,但凡天子需要用錢的地方,除了九邊的籌劃實在支撐不起以外,沈翼基本上都輾轉騰挪,將事情辦的妥妥當當。
甚至于,這個老家伙還常常到宮里打秋風,時不時就能從天子的內庫當中騙點銀子出來。
從表面上看,這對君臣十分相得。
但是,這只是表面而已,事實上,滿朝上下,都沒有人把沈翼視為天子真正的心腹大臣,或者換句話說,沒有人覺得他和王文,于謙一樣,是一個天子黨。
其中核心的原因就在于,沈翼本質上和禮部的胡濙是同一派作風,事關戶部的政務上,他從無疏失。
然而,在戶部之外的其他事務上,他基本上都不發表自己的看法,往往是那個蕭規曹隨的人。
尤其是幾件比較敏感的,譬如太上皇歸朝,東宮出閣,東宮備府等事情上,他往往都是等到大局已定的時候再表態。
這其實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要知道,到了七卿的地步,雖然說各有職掌,但是在這種大事上,往往是需要暢所欲言的。
就拿這次的整飭軍屯來說,固然是兵部的事務,但又絕不僅僅是兵部一個部門的事務。
一旦朝議上敲定兵部的方案,那么必然會牽涉到方方面面,需要多個部門,乃至是中央和地方進行協同,共同來推進的。
所以,實際上,在這種重大事務的決策層面,如果拋開天子的強力干預這個不確定因素意外,一個七卿的態度,很有可能是能夠扭轉局勢的。
但是,這份堪稱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在沈翼的身上,在除了戶部之外的事務上,尤其是那些敏感的事務上,他基本上是主動放棄掉的。
而天子這邊,對于沈翼的這種立場,也沒有要拉攏或者是不滿的意思,就對沈翼的這種行為放任自流。
甚至于,就連他平日里到御前打秋風,天子也是一笑置之,并沒有借機施恩或者拉攏,全憑政務上是否需要而定。
圣心如何,俞士悅難以揣測。
但是,沈翼這次能被召見,是否意味著,至少他在整飭軍屯一事上,是持贊同態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