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彪斜靠在老舊而搖晃的破車上上,臉色木然望向窗外。
皚皚的白雪無垠地延伸到天際,就像是未卜的前程。
鼻翼間縈繞的煙味,宛如世間諸事,讓人微惱。
他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就變得這么浮躁。
這幾天從五點多出家門,晚上十點才能到家,時間實在是不充裕,一會替換,一會替換,抱歉,抱歉。
——
急功、近利,任何事情都來不及仔細思考,就匆匆上馬。
本以為這樣能活的更好一些,距離幸福更近一步。
哪想到,突如其來的裁員與緊隨而至的租房暴雷。迫使沒有多余積蓄的自己,離開那個奮斗多年,本以為能留在下的城市。
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應該改變了。
帶不走的物件掛在閑魚或是低價甩賣,或是白送。
最后離開那里的時候,除了一提行李箱,孑然一身。
斷、舍、離。
他打算回到老家,繼承荒廢已久的農場,過著沒有夢想,沒有未來,一眼即可看到暮年,只有一條阿黃陪伴終老的田園生活。
每日忙碌之后,靠在躺椅上,觸碰著山間席卷的風,凝望著西沉的霞。
黑車的音響里放著嗨曲,掛在空調出風口的手機自動連續播放令人尷尬的快手視頻。
三十郎當歲的黑車司機,左手夾著煙,右手扶著方向盤,時不時扭頭回身扯著嗓子和后排的乘客有說有笑。
“前!前面!”
“老!老虎!”
黑車司機狠狠地踩下剎車,橫打方向,輪胎失去了抓地力,在薄冰路面上,像是陀螺一樣轉了起來。
“嘭!”
車撞在了路旁的白樺樹上,震落了一樹白雪。
“嘭!”
二手的安全氣囊呆滯了幾秒才爆炸,范德彪已經磕在手套箱上方硬塑料的頭,又被爆炸的氣囊懟了回去。
他瞥見了金色的老虎,碩大的爪子,拍向汽車的外皮。
自己不會被當成鐵皮罐頭的內陷吃掉吧……
或許,被吃掉也挺好……
沒有煩惱,沒有憂愁……
黑暗,視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范德彪悠悠醒來,耳邊響著老虎那猶如V8帝王引擎的聲音。
我在老虎嘴里?
范德彪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四輪朝天,像是一坨翻倒烏龜的汽車。
我……在汽車外面?
老虎在哪?
范德彪左右張望,什么也沒看到。
老虎走了么?
不對!
呼嚕聲還在身邊!
而且,我的視角怎么這么矮?烏龜汽車怎么那么高?
難道!?
我……
范德彪低頭,看到了一雙沙包大的橘色爪子。
我變成了老虎!?
變成了一頭行走在東北的野生老虎?
不是人了!?
不再是人的范德彪愣住了。
好像……當一頭東北虎也不錯。
天生站在食物鏈頂端,沒有天敵。
國家一級大爺,不用害怕人類。
山珍野味隨便享用。
還有一片大大的領地,不用擔心買房,更不需要貸款。
不用完成KPI,沒有績效考核,不會被裁員,也不怕沒錢。
范德彪心情舒暢到呼嚕聲都大了幾分。
他環顧四周,忍不住長嘯山林。
“嗷嗚!”
近處白樺樹尖的積雪率先震落,蕩漾開去。
林海中回蕩著虎嘯的聲音,夾雜著遠處群山枝頭雪花崩落的聲音。
舒爽。
范德彪發泄一番之后,煩躁郁結地心情竟然轉好了,就連這苦寒之地的一切,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他厚厚的爪子踩在雪上來回踱步,印出一枚枚巨型梅花的同時,也發出“吱吱嘎嘎”地響聲。
人有人生,虎有虎生。
既然成了老虎,就難免不思考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