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連著黃沙,烈風在其間嘶吼,阻止著齊徹明前行的步伐,他每踏出一步,那和親隊伍便離他遠上幾分。
他伸手去抓,卻只能握著粗糲的砂石。
眼睛被風吹迷,劇痛難忍,可他怎么也不肯閉上,一雙流著血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前方,盯著那個此生與他不再有人任何瓜葛的人。
那人怎么告別的?
此生不見。
是了,一旦度過大漠,此生便不得相見,縱是天子恩賜,也只有白骨歸來。
可就算他睜著眼,和親隊伍還是從眼前消失了,無盡的絕望將他包裹,心口痛得喘不上氣來,只得抓著衣襟,半佝僂著身子往前方追趕。
不知走了多久,風沙終于平息,茫茫無際的大漠上,只有他一人立著......
“不!”
“不要!”
齊徹明從夢中驚醒,眼前只模模糊糊的一片,許久才回過神來,看清帳頂上輕輕飄動的紅色流蘇,鮮艷的流蘇勾起了他短暫遺忘的夢境。
顧不得多想,齊徹明掀開被子便要下床,怎料雙膝一軟,忙一把將床架攥住,勉強支撐住身子。
守在外間的霍敏,正瞇著眼睛打盹,聽見里間動靜,忙走了進來,“怎么下來了,趕緊回床上歇著去,你現在哪也不能去。”
“舅母,我怎么在這里?”齊徹明坐到床邊,一開口發現聲音嘶啞得不像樣,“我這是怎么了?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太醫說你是染了風寒,喝上幾服藥就好了,原也不算什么,只是你在外征戰積勞太久,碰上這個傷寒,就一下子發了,歇上幾日也就好了。”
“勞煩舅母照料我,現下已無大礙,我得回府去了。”
“回哪去?”霍敏道,“你可知天家昨日已經下旨,讓你在大將軍府中反思兩月?現在你想躲多躲不了,就陪著我一起種種花,弄弄菜園吧。”
“可我現在必須入宮!”齊徹明顧不得其他,起身道,“我有要緊事,一刻也不能耽誤!”
“有什么要奏稟,等你舅舅回來,讓他去就是了,你就乖乖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
“不行,我必須去,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得入宮。”
見齊徹明一步三頓的往外走,霍敏怒道,“徹明!什么時候天家的旨意你都敢違抗了?今日你踏出此門,連累你舅舅不說,更讓天家為難,柱國將軍公然抗旨,明日軍令還聽不聽!”
字字說在理上,句句扎在心間。
齊徹明握緊了雙拳,沉默許久,才伴著淚水艱難開口,“舅母說的是。”
“好孩子,別多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身子養好,”霍敏憐惜的撫摸著他的頭發,“你是我養大的,我怎么能不疼你?怎么會不懂你?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只能慢慢來,事情慢慢做也就圓上了,越急反而越不成了。”
“舅母都知道了?”
“你舅舅都與我說了,他一個大老粗,也不知道怎么勸你,所以說給我,讓我好好開導你,”霍敏道,“你知天家素來疼你,如今雖讓你禁足,卻不曾追回任何封賞,難道其中的意思,你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