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時代,我成了整個學校繪畫最棒的學生。
畢業那年,小學老師離開大山,回到了她的城市。
臨走前,她鼓勵我:你是我見過畫畫最好的學生。堅持下去,你會成為世界級的藝術家。
小孩子都喜歡聽類似的話,雖然只是憑空畫大餅,可這樣的空虛大餅在當時的我看來是如此美味,也成為了我人生奮斗的第一針興奮劑。
后來,我考上了縣中。
學校太遠了,我必須走二十多里的山路才能到校上課。除了住校,我別無選擇。
上下學的時候乘公車?呵呵,這是一種奢侈的幻想。沒去過我們村的人永遠不會明白什么叫做“山路崎嶇”,生活在平原上的人對此無法理解。
我仍然喜歡畫畫。
我也逐漸明白,比起正常意義的上學念書,繪畫必須付出的經濟成本和代價極其昂貴。
單“顏料”一項,就是遠遠超過作業本、鋼筆、墨水等學習用品的最重要消耗品之一。
周末和放假的時候,我背著籮筐在山里到處游走,瘋狂尋找所有能賣錢的東西。
聽過《采蘑菇的小姑娘》那首歌嗎?
夏天,每逢雨季,山上的針松樹下就會長出一窩窩的野生菌。牛肝菌、見手青、雞樅、虎掌菌、豬拱菌、雞油菌、干巴菌……真正是味道鮮美,可口又天然。
我卻舍不得吃,全部送到集市上,買給那些專門收購野生菌的人。
就拿見手青來說吧,那些人給出來的收購價,只是每公斤幾塊錢。可他們把收來的菌子送到省城這樣的大城市,轉手就能賣幾十塊,甚至更多。
這還是很多年前的事。
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這個世界充滿了不公。如果我和那些收菌子的人一樣,有一輛屬于自己的車,我就能來往于山村和城市之間,輕輕松松賺大筆的錢。
文人,尤其是搞藝術的文人,都他嘛的敝帚自珍。
“畫畫”與“繪畫”是兩種概念。前者只是自娛自樂,在紙上畫著玩;后者才是專業,專指素描,還有色彩。
我上初二的時候就決定了一定要考藝術院校。
縣城里雖然有美術補習班,卻是要收錢的,而且很貴。
家里窮,爹娘整年在地里刨土坷垃,貧瘠的土地上只能種出玉米、土豆和辣椒,換季的時候再種點兒豌豆肥田,所有這些就是全家人的最重要經濟來源。
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
小時候我經常做夢,夢見家里只有我一個孩子,爹娘把家里的錢集中起來供我上學念書,我再也不用冒著酷暑在山里撿菌子,再也不用被野草也荊棘割傷皮膚,再也不用滿身臭汗,像狗一樣把采來的菌子送給那些收購者,任由他們挑挑揀揀,隨意開價,用仨瓜倆棗的錢就能搶走我的辛勞所得。
是的……是搶,我一直這樣認為。
別給我扯什么市場經濟規律,他們就是一群手里揮舞著鈔票,臭不要臉的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