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你剛來沒多久,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我們這邊是民族自治州,可以執行一些地方性政策。浴榕節雖然是緬國人的特色節日,但為了進一步開放,擴大影響力,州上從前年開始就有組織性的搞活動。主要是在邊境地區組織貿易,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趕街(gai)子。”
“還有就是作家節。以前是緬國人的拜神活動,后來演化成敬拜和獎勵“像神一樣崇高的”大作家們,于是到了一九四四年的時候,被正式確立為作家節。現在也是緬國的民間重要節日之一,只是影響力沒有浴榕節這么大。”
虎平濤連連點頭:“劉哥,這些人都是來咱們地界上趕街的?”
劉忠道:“大部分是來賣貨的。你看那個正在檢查的,大口袋里裝的全是拖鞋,很漂亮不是嗎?呵呵,其實根本不是緬國貨,而是從安南那邊批發過來,中間倒了一次手,然后帶過來,轉賣到咱們這邊。”
“他這樣做,交稅嗎?”虎平濤問。
“當然要交。”劉忠指著一個擠在遠處隊伍里的老婦:“那個婆娘經常過來,賣香皂花。以前緬國沒這東西,都是從暹羅弄來的。這些年一些緬國人也開起了肥皂花廠子,只是工藝水平沒有暹羅人那么好。”
“喏,那個男人專門做根雕生意。我九六年的時候就見過他,那時候還沒有邊檢站,只有一道邊檢哨卡。根雕是大生意,那時候他用車拉著根雕過來賣,聽說賺了很多錢。后來好像是得罪了緬**隊里的什么人,整個家業都毀了,老婆被抓走,兩個孩子也當場被殺,真正是家破人亡啊……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根雕是沒法做了,只能每次帶點檀香木珠和雜料玉石手鏈之類的貨,勉強糊口。”
“還有那女的,打著招牌說是專賣印度紗麗,其實她的貨絕大部分是筒裙。當然也不能算是掛羊頭賣狗肉,頂多是打擦邊球。畢竟有些人就是拿著紗麗單筒裙穿。前年我帶隊在小勐遮集市上還見過她跟客人起糾紛。明明是筒裙,她非說是改良版的紗麗……你說這事鬧的,連市場管理處的人都覺得沒法調解,只能教育一下,不了了之。”
虎平濤微微皺起眉頭:“劉哥,照你這么說,這些入境的商販,賣的大多是假貨?”
“這個得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劉忠道:“要說假,其實也不假。畢竟大部分貨物都是在國外生產。拖鞋、手鏈、串珠、清涼油、香皂花、椰子香膏、皮帶、咖啡糖、炸豬皮、漆器、象牙雕刻、木雕、勃生傘、豎琴、各種編織物……都是打著緬國貨的招牌,可如果換了是對國際貿易很熟悉的人,就知道很多東西根本不是緬國生產,而是來源于周邊國家。”
“就說食品類,炸豬皮和咖啡糖是暹羅產的,緬國人不是做不出來,而是他們做的很難吃,與暹羅那邊過來的貨根本是兩種概念。”
“有意思。”虎平濤笑道:“有來才有往,他們過來不光是賣貨吧!走的時候肯定要買點兒什么回去?”
“主要是小商品。”劉忠壓低音量:“國內景區你去過吧?”
虎平濤點點頭:“去過。”
劉忠又問:“景區里常見的那些小商品你還有印象嗎?”
虎平濤有些不解:“有一點,就是普通的工藝品、帽子、玩具之類。”
劉忠笑了:“緬國人過來買的就是這些。以前是零買,現在搞批發。跟你說個真事:去年有好幾個北方過來的出境旅游團,到了仰光就開始購物,買回來一大堆“具有當地特色的旅游紀念品”。等回到國內一看,發現無論帽子還是小玩具里面都貼著“中國制造”標簽,在機場一問才知道,緬國旅游區的絕大部分商品都是咱們這邊過去的,從義烏批發,一條手鏈才幾毛錢。”
虎平濤頗感興趣地問:“既然是這樣,所謂的邊貿集市其實沒什么意思?”
“話可不能這么說。”劉忠低聲指點他:“小虎你來邊檢站時間不長,很多事情你不清楚。緬國的食品主要通過暹羅進口,因為都是東盟國家,所以沒有關稅。我們這邊的食品在那邊競爭力不大,賣過去的主要是日用品和電子產品。尤其是手機,我們占據了緬國很大的市場份額,比如oppe和vivo,在緬國很暢銷。”
“邊貿集市存在的意義主要是為了融合。當然這種事情官方不可能承認。你想想,緬國那邊三天兩頭鬧戰亂,咱們這邊生活有保障。只要稍微有點兒腦子,都會絞盡腦汁往咱們這邊跑。其實緬國人也有好東西,來往多了,也就熟了。現在不像從前,能搞國境擴容,我們的影響力主要在經濟方面。比如發電廠和水電站、礦山,還有各類企業,緬國人是搞不出來的,我們就能趁機占領他們的市場。時間長了,他們對我們的依賴性就越來越大,咱們也就有了話語權。”
看著侃侃而談的劉忠,虎平濤臉上全是驚訝,不由得翹起了大拇指:“劉哥,看不出來啊!您這話挺有水平,妥妥的一個經濟分析家啊!”
劉忠連忙擺了擺手,有些謙虛,也有些自傲:“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在邊檢站這地方呆久了,誰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正說著,一名警員小跑著過來,在劉忠面前站定:“劉隊,書記有事找你,讓你現在去他辦公室一趟。”
聞言,劉忠對虎平濤說:“我估計這事兒跟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