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衡面色極不自然,卻還是拱手道:“不敢當大人謬贊,下官雙親早逝,內子去年年初病逝,有一幼女,當是扶靈南回了。”
堂下一片嘩然,有嘴碎的眼里閃著光,和旁側的人捂著嘴道:“嘖嘖,這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煞星命……”
旁邊的接嘴道:“那叫命犯孤星,孤星……”
還有人議論道:“這人也太稀奇了,怎么說怎么都像個騙子。外出辦了趟差回來,家里的房子被人賣了,下人一個不見,幼女去向不確定,這人成了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嘿嘿,誰信哪……”
也有那深諳內宅之道的撇著嘴道:“四海胡同那片的宅子,可不便宜,這怕不是又是個窮書生嫁了,不對,是娶了個有錢人家的女兒,使的都是人家的嫁妝,用的都是人家的奴仆,人家女兒死了,賣了嫁妝扶靈南回了,這里頭這彎彎繞,哎,不好說……”
旁邊一個點著頭,眨著眼附和道:“極有可能,想想去年那翁氏女的案子,不過這女家機敏,這男的手還沒伸出去呢,這女家已經揮了刀,嘿嘿,有意思……”
底下人眾說紛紜,上頭的京兆尹此時已經心若明鏡。
這堂下站的秦幼衡,若說與去年的翁氏女群案沒有關系,京兆尹是怎么都不會信的。可偏偏就在那案子發作前,這秦大人就被摘了出去,甚至派了個那樣的差,遠遠打發了出去。
這一手看似敲打,實則保全,但要保全的,又不像是堂下這秦大人……
京兆尹查翁家的時候,極其謹慎,但凡滿京城和翁家有點關系的,都派人去摸了一遍。剛從廣靈回京的秦幼衡,身邊還跟過一位翁家子弟做師爺,自然逃不脫京兆尹的視線。
若說有什么極不尋常的,便是這位秦大人的妻子張太太亡逝之后,剛進了京城的長公主,便動用了公主儀仗,到秦府祭拜。還杖斃了秦幼衡從任上帶回來的一個姨娘。
同一天,王丞相家的長媳也過府祭拜了。
再往回查,那張太太的死,便有些蹊蹺了,和翁氏女使的手段,極其相似。可那些痕跡,卻被抹的干干凈凈。
這很明顯,是有貴人在后頭,做了安排,可若說是為了這秦幼衡,那不可能。
而且翁家這事兒,如今從哪兒看,都有點像是因為這個線頭兒發作出來的,可若真是如此,這張太太從不顯山露水,背后卻是極為深不可測,怎么可能著了堂下這樣一個蠢貨的道兒呢?
京兆尹腦子里的彎彎繞,繞了一圈加一圈,直把自己繞得一腦門子迷糊,突然聽得秦幼衡說還有個幼女,瞇著的眼里閃出一絲光亮,這要保全的,怕是這個幼女。
若如此,今日這事,便只能和個稀泥了,這秦幼衡的臉面,如今已經不是他自家的臉面了。
正當此時,派去禮部衙門的差人回來復命,說是那邊聽了描述,當即就確認了,還說今日秦大人就是這樣進了衙門里,得了上峰訓斥。但那邊人都極忙,沒人來認人。
調存檔查買賣文書的小吏也回來了,報說此宅在去年春末,已經由一位李姓賣家,以三千兩銀子的作價,轉讓給了謝家。
京兆尹正了正面色,拍了驚堂木道:“堂下肅靜,今日之事,本官已然查明,被告之人身份確實,并非什么假冒官人的騙子。此宅確系是在秦大人出門辦差之后,進行了買賣,至于誤入他人府邸,原也是誤會一場。秦大人砸了你們謝家的仆人,你們謝家奴仆綁縛了秦大人,雖有辱斯文,但到底,都是一場誤會,便就此兩相抵消,如何?”
秦幼衡率先拱手道:“大人,下官不服,下官身著官服被綁縛游街,豈止有辱斯文這么簡單?侮辱朝廷命官,乃重罪……”
聽得秦幼衡如此說,邊上本有退意的仆人忙又高聲喊冤:“冤枉啊,大人,他自家不說他是誰,他那官服,臟得跟叫花子的袍子差不多,咱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在哪兒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