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齊看著那掌柜舉著的那一根手指,眉毛聳得老高。
那掌柜也不用他再問,自家便解釋起來:“其實從牛家村嫁到善縣的媳婦子不多,這一位,如今當是已經年過五十了,家中丈夫已經去世了,一個獨養女兒嫁到了虔城,她就一個人,在隔了兩條街的文水街上生活。”
“原先是靠賣豆腐為生,現如今因為那起子事,這豆腐也沒人買了。可那婆子生意雖不做了,卻從不改口,還對那些指指點點的街坊四鄰十分生氣,老搬個凳子坐在門口罵街,說是她牛家村人從不做傷天害理,觸怒神靈之事,究竟是什么魑魅魍魎,有本事把她牛三姐也收了去……”
道齊一臉訝然道:“這是裝瘋賣傻還是真瘋了?”
那掌柜搖頭道:“小人覺得是裝瘋賣傻,心里頭也有股子,那個,叫什么,就是那種,有點驚懼,又有點……”
道齊笑了笑,也不去和這掌柜的討論什么此不詞的:“如此,多謝了,貧道去問問,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么。”
那掌柜的一臉小意:“本來,按說,應是小人給仙長帶路,但如今,您也知道,這城里,小人這生意……”
道齊搖搖頭道:“無妨,多謝了!天黑之前,太清師叔必會在辛家集等著貧道,掌柜的若想見,自去便是。”
那掌柜的忙長揖致謝。
道齊從茶館出來,又在街上轉了一圈,才慢慢按照茶館掌柜的指點,往文水街上找那牛三姐去了。
文水街上第三家,是個獨門小院兒,門口樹蔭底下,搭了個臺子,后頭果然坐了個婆子。
道齊看了看那婆子,竟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應當是個有些瘋癲邋遢的市井婆子,卻沒成想,那婆子雖穿了身已經洗得看不出顏色的粗布衣裳,但是極干凈,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一絲兒不亂。
那婆子聽得有人靠近,只抬了抬眼皮子,見是個陌生的中年道人,又垂下了眼皮。
道齊注意到,那婆子眼中,只有一絲兒憤恨,卻無怨懟,便往前走了兩步,也站到了那樹蔭底下。
那婆子又抬眼看了看道齊,見他直直看向自己,便有些疑惑地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沒發現什么不妥,愣了愣才抬頭道:“道長是渴了?想喝點水?”
道齊想了想,便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點了頭道:“貧道萬壽觀道齊,云游至此,確實有些口渴,還請施主施碗水喝。”
牛婆子一邊起身一邊道:“道長稍等。”
道齊往那樹蔭底下一坐,待得牛婆子端了水來,扯了幾句閑話,那牛婆子便自家把話扯到了牛家村舉村皆病上:“老婆子有兄弟往你們萬壽觀去瞧過病,吃了藥倒是好了許多,可回去以后,也是不到半年又發作了,哎,雖說比別人是多活了半年,可說到底,還不是死了。”
道齊怔了怔,干脆直接問道:“施主是牛家村人士?”
那牛婆子聽得道齊這么問,本來坐得松垮隨意,卻突然坐直了身子道:“老婆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牛家村牛三姐。”
又覺得不對勁,便奇道:“道長怎知我牛家村?”
道齊又把那想好的一套說辭說了出來,那牛婆子聽了愣了半晌,又上下打量了道齊一通才道:“也罷,想來你也不會哄騙我這身無長物的孤老婆子,實話對你說,我們村里,除了我們這些嫁到外頭來的,從老人到孩子,都死絕了,老天爺不開眼,真是闔族一個男丁都不剩啊。我們牛家村人,上無愧于天地,下無愧于祖宗,從不……”
那牛婆子說到最后,竟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