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光明媚。
京城郊外十里長亭的新柳,已經綠成了一片,微風拂動之下,在陽光里歡快跳躍。
官道旁離城門最遠的一處茶寮里,二樓有個隔間,視野最是開闊。
一位年約五旬的老頭兒,京城里最稀松平常的商戶人家大掌柜打扮,雖說還是乍暖還寒的天氣,老頭兒卻叫了小廝,把靠南面那扇大窗口,徑直推開了去,遠遠便能望見進城的路。
茶爐子上的水,已經不知道沸了多少沸,老頭兒還沒有望見派去迎人的小廝回轉,直覺脖子都望長了,心里頭也如那不停沸騰的水一般,煎熬奔騰,無法平靜……
從城門里出來的一輛極不起眼的大車里,一位少年剛換好一身墨色長袍,由著小廝把發髻上的玉冠,換成一根白玉簪,便急不可耐撩開簾子看路。
遠遠看見單人獨馬,攪起一陣塵土飛奔而來,車里的少年瞇了瞇眼,也不打下簾子擋灰,反催促趕車的小廝再加快速度。
遠處來的那匹馬,見得自家爺坐在車里撩開了簾子,也逐漸放慢了速度,到他打著旋兒貼到大車邊上時,竟是一絲兒塵土也沒掀起來。
“爺,人還沒到,黃大掌柜在望遠閣里,一個時辰以前,已經打發人迎了出去。”那小廝在馬上躬身稟道。
車上的少年稍微松了口氣,面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海豐今兒這差使當得用了心思,回去自去領賞。”
那小廝垂了頭答道:“爺,今兒這事兒,小的不敢領賞,小的這條命,原也是那……救的,咱們回來的時候,走得急,小的連頭都沒有磕上一個,可小的這心里,都記著呢。”
那少年略轉頭看了看海豐,點了點頭,只說了句:“咱們也去望遠閣,看看究竟能望多遠……”便放下簾子,再次敲車讓快些。
他又低下頭仔細瞧了瞧自己這一身,就是那靴子,哎,算了,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他是在刑部衙門里,跟幾個刑部堂官,關上門扯了大半晌改律的事情,還是老尚書要出恭,大家茶歇的時候,外頭急得團團轉的小廝才進來報了,說是那張家商號的黃大掌柜一大早就出城去了。
感情這所謂的過兩日才到,不過是個障眼法,幸虧海豐那小子留了個心眼兒,說是無論如何,派人綴在黃大掌柜后頭,準沒錯兒。
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掩下心里的急切,再進去晃了一圈兒,擺了個未擺過的譜兒,交代了句大家先議的話,便匆匆出了刑部衙門。
上了那輛早就備下的大車,他卻別扭了半晌,才發現,自家這衣裳,好像不太對,若穿著這身去,他們只怕還得行大禮,于是忙又讓小廝折回去拿了衣裳,快出城門的時候,拿衣裳的小廝才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