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嬤嬤深深吸了口氣,才恢復了平靜,繼續道:“我那時候喜歡瞎想,我總在想,要是沒有我,后來是要是沒有我和阿升,他的日子該多好過,他也應該能有個不錯的前程吧。”
“他鬧分家之前,我投過一回井,被救了回來,他從前就是現在這副模樣,少年老成,面上總是一臉溫和的笑,那一回,我第一次見到他目呲欲裂,欲死欲狂的模樣,后來我就再也不敢了。”
“他和我公婆說,他們沒了他,他們還有三個兒子,還有好幾個孫子,可我沒了他,就是死路一條。可能他在外人眼里,就是離經叛道,不孝不悌,可他都是為了我,為了我們娘兒倆。”
孟嬤嬤眼中的淚水一落而下,卻只微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又扯遠了,后來我們到了咱們山上,到了姑娘身邊,經過見過更多事,他無意間說過一回,說這才是活著……”
除了沒有見過秦幼衡的胡玉婷,其余幾個人都忍不住想起了秦家那位老爺,同樣生而為人,差別咋就那么大呢?
秦念西微微嘆了口氣道:“嬤嬤,孫叔這樣的,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些年,咱們經過見過多少人汲汲營營,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尚且看不到影子的前程,丟了良心,叫人心寒。可說到底,不也還是有孫叔這樣的好男兒,”
秦念西看了看一直垂著頭緘默不語的紫藤,又笑道:“其實這北地軍中,自上而下,軍紀嚴明,風氣極好……”
孟嬤嬤聽得這處跟著點頭道:“姑娘不說我還沒什么感覺,但是這樣想一下,好像這安遠和祁城兩處,軍戶聚集的地方,都沒聽說過因為妻妾成群鬧家務的事兒,便是連王爺府上,四兄弟都沒有一個納妾的。”
秦念西點了點頭道:“這件事兒說起來容易,可在十幾二十年前,北地男丁戰沒大半之時,要立這樣的規矩,需要下多大的決心?”
孟嬤嬤嘆了口氣道:“有句話叫妻賢夫禍少,妻要真賢惠,還得心里有底氣,這條兒不成文的規矩,其實就是給了她們底氣。不用分心去和小妾做耗,一門心思教養兒女,支應內宅,家里沒有烏煙瘴氣,養出來的兒女,也要格外優秀些……”
秦念西幾個聽了孟嬤嬤這一大圈繞得不行的解讀,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胡玉婷眨了眨眼笑道:“嬤嬤,您這份明白,真真是直叫我們自愧不如。”
紫藤卻突然悠悠道:“可惜這世上,總是狼心狗肺,得隴望蜀的多,一心一意的少,若是沒了這些規矩,只怕就如脫韁的野馬……”
秦念西和胡玉婷聽得紫藤開了口,心里總算松了松,卻不出聲,只是直直看向孟嬤嬤,兩人一樣的心思,只覺孟嬤嬤雖說說話總是平和淡定,其實底氣十足,威武得很。
孟嬤嬤不疾不徐開口道:“話也不是這樣說,不過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譬如我和阿升他爹,他對我不離不棄,傳到外頭的名聲,卻是為了個女人自毀前程,可又有多少人,覺得我們這段婚事難能可貴呢?”
“所以說,傳出來的未必是真相。很多時候,都不過是世風之下的刻板印象。所以世風和世情,對人的約束作用,就如同紫藤姑娘說的那根韁繩。天長日久,潛移默化,人們在不知不覺中知道了應該怎么做,不應該怎么做,這是實實在在的教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