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還在心神不寧地靠在榻上出神,王相爺卻是面上帶著笑,掀了簾子進門,明夫人看著王相爺那絲笑里,還帶著絲喜色,也不敢問,只一臉疑問看著自家老爺。
王相爺湊到明夫人身邊坐下,輕聲笑道:“你那塊心病,可以了了,三哥兒也算是能得償所愿了。”
明夫人愣了愣,一下子坐起身,面上由驚轉喜,再到不敢置信,直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才小心翼翼問道:“是阿念?”
王相爺面上帶著笑,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老爺,你說的是真的不,莫不是想哄妾身高興,編著玩的?”明夫人還是不敢想,她的三哥兒,心肝肉一樣的三哥兒,娶誰她都不放心,除了那個叫阿念的小丫頭。
三哥兒的病,可是經了念丫頭和他們家那位神秘莫測的老祖宗的手,張家讓張青川親自上門提這事,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再者說,念丫頭那樣的姑娘,雖說面上看起來,兩家配不上,可實際上,是她親自把三哥兒送去君仙山的,她親眼得見,親身體會,那是他們家,高攀了人家。
這世上許多事,就是活里子和面子的事,面子都是身外物,再者說,沒有里子的面子,隨時能塌。可念丫頭那樣的姑娘,那么小小兒的時候,就聰明成那樣還謙虛謹慎得很,不過幾年的功夫,她做下的那些事,救下的那些人,那就不是一般人。
他們家三哥兒,打小兒就苦,在京城萬壽觀的時候,才經常能見個笑模樣,后來念丫頭南回,就更苦,總算是苦盡甘來,把病治好了,可那樣的病,這親事上頭,她這個做阿娘的,明知道兒子的心思,一面覺得不敢想,另一面,也不得不自覺羞慚地,留著那么點念想。
他們家大兒媳婦的那個娘家親戚,說是到京城來說親,高不成低不就,這也有年頭了,她只拿手按著良心不動聲色,可三哥兒一眼就看穿了,干脆把自己送到君仙山去,說是去讀書,實際上為了什么,她心里哪就不清楚,他們家三哥兒的文章學問,老爺說過了,可比他這個當爹的當年要強。
這些事兒,都不能放在心里轉著圈兒地想,想一想,舌根兒連著心里,一起泛著苦和著澀,叫人寢食難安。
王相爺何嘗不知道自家老妻心中那些苦,所以他不問,他什么都不問,有些話,不問比問了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強。就是單純的結兒女親家,互相看中了,求一道圣旨,那是他的心病,他在官家跟前十幾二十年,他沒有根基,他就做個純臣,做個有一點點私心的純臣。
再者說,他們王家到他這里,從全無根基到位極人臣,是誰,把他從生死邊緣家破人亡拉回來,讓他一家得以團圓?做人都得有個因果,這樣不犯國法家規的大好事,還能解了恩家的難處,是個人都得接著,更何況,現如今,他們家,這樣的底氣還是有的。
一個好媳婦,三代好兒孫,他王顯年覺得,今生得了明玉蘭這樣的娘子,跟著他大半輩子同甘共苦,養兒育女,是他阿娘當年擦亮了眼睛,打著燈籠幫他尋來的,這家里的一切,就是三哥兒那樣的病,也沒有要他多操半分心。
如今從前的新婦熬成如今的老妻,頭發都白了,心里還壓著這塊石頭,就是夜半流淚,也是悄無聲息背著他。可他又哪里不知道呢,他也一樣地痛,那也是他的兒子,雖說算不上老來子,可那樣的好孩子,若不是他當年無能,虧了老妻的身子,前頭大郎二郎都好得很,又怎會得個胎中帶弱的病呢?
……
夫妻二人相視許久,明夫人才終于相信,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