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去了京城外那處破道觀,外頭人越來越多,可那殘了半截的山墻上,卻掛上了三日后要往別處云游的告示,百姓們有求告不要走的,也有日夜就蹲在那里的……
他也沒進去,只是繞進城里,往醫館藥行看了一圈,心里起了些心思。
太虛法師南回那日,官家在往南邊去的官道上,等了許久,才見到他們幾個道人,跑得飛快,形容有些狼狽,后頭還跟著百姓。
跑得那么狼狽的時候,太虛見了他,還是愣了愣,然后才正了衣冠,走到他跟前,拱手行了道禮:“貧道道衍,多謝官家相送。”
再后來,他把他唯一的妹妹,送去了君仙山萬壽觀治病,再后來,萬壽觀在京城建了觀……
可他們張家,依舊那么悄無聲息,若不是張家那唯一的女兒,死在京城,死在翁家和那個眼盲心瞎的秦幼衡手里,張家恐怕,還是不會往前走一步,往朝里伸一回手。
可他們一伸手,就讓六哥兒借了力,把翁家那樣可能危害江山社稷的大蛀蟲連根拔起。他剛知道的時候,也有些心驚,這怕不是自己看走了眼?太祖的遺旨他記得清清楚楚,他張家從前那樣行事,肯定也有祖先留下來的遺訓家規,但那是個什么意思?
他冷眼瞧了許久,張家姿態卻極低,幾百萬銀子,就為了他們家沒了的那個女兒,就為了把她一點骨血,帶回南邊兒去。還幫著六哥兒把湘楚的旱災水患,治了個清楚明白,如若不然,這時候,照那差不多空空如也的國庫,他敢想北邊的戰事?
再后來,六哥兒被圍殺,若不是那個張家姑娘留下的那點骨血,天賦異稟,學會了前朝鄭氏醫女的玄黃針法,六哥兒就是個死字。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得了六哥兒生死不明的信兒那天,他才知道,就是在皇家,做爹的也是人,也會疼,更何況,那是從吳皇后身上落下來的肉,吳家,是那么好欺負的?
那兩個聽人挑唆的兔崽子,以為除掉了六哥兒,就能得了這位子,可這里頭一環套這一環的局,最終的目的是誰不一定,可若是六哥兒真沒了,即便他活著的時候,吳家能被壓制住,可一旦他死了,云家和吳家,必定兩敗俱傷,到時候,自家打不打不知道,反正北邊是一定會打過來的。
官家愣著神,由從前想到現在,由南想到北,北邊若是沒有如今的安穩局面,長公主要是沒有治好病,誕下后嗣,只怕還不等南邊兒亂,北邊就得先亂了套。那幾年,他提著心吊著膽,四處派人尋醫家,可心里其實也無望得很。
還是廣南王太妃因為六哥兒的事,去了君仙山,捎了信兒回來,說還是那個給六哥兒治傷的小丫頭,許能解長公主之毒,北地之尷尬,他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那倒是個知輕重的,老太妃說她在君仙山,寒來暑往,風霜雨雪,日日不斷,拼命精進技藝,只求將來北去,能一舉解了長公主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