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道恒法師要慚愧地低頭。
如果說他們讀書人讀到一定的地步,讀成了天下大儒,最終開創了新的學派,那阿念這個,只怕要叫做開天下醫家之先河,可想想那些須發皆白、名動天下的大儒,再想想阿念那穿上道袍還能分不清雌雄,說令人汗顏,可不就是令天下人都汗顏嗎?
可她在君山女醫館,醫女們也只知,除了那位掌事的秦醫女,還有位小秦醫女,小秦醫女最擅針法,也最不藏私,教人練針也最為嚴苛,她那手針法,可不就是得嚴苛些,雖說能救命,可也動輒就是生死大事。
到后來,他隱隱明白,關于阿念的一切,他能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張家敞開大門讓他看的,他們為什么讓他看,他有時候覺得很莫名,有時候又覺得有些暗喜,可他也記住了張家大爺狀若無意說的那句話,張家子弟的婚配,都是要自己愿意的。
他其實心里也很矛盾,若說不想,那是自己騙自己,自打小時候在萬壽觀里一處呆過那些那些日子之后,他心里眼里何曾放進過別人,若說從前是覺得自己活不長,想那些有什么用,可他管不住自己,他就是會暗地里想和她有關的那些事兒,想她的一顰一笑。
再后來,即便他好了,他也擔心,他真擔心若是他不要臉面,讓阿娘去提了這親事,她也真的歸于他們家了,可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了,真的能讓她和別的女兒家一般,平平安安誕下子嗣。若是不能,那不就是恩將仇報,誤她終身?
他猶豫煎熬,他見過阿娘眼中和他有一樣的猶豫。
他其實很想問問她,他是不是真的好全了,好得跟這世間任何一個尋常男兒一樣,能娶妻生子,他還想問問她,若是他真的好全了,她愿不愿意?
可他怎么敢問?他只能試探著,央著張家大爺幫他帶帶信,再在信里試探著她的反應,可她什么反應也沒有。他曾很難過,但是轉眼想明白了又有幾分欣喜,起碼她沒有說讓他不要再給她寫信了。
他還在繼續猶豫煎熬,他是很后來,長公主誕下麟兒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才知道她是去了北地,既然長公主已經痊愈,而且有了子嗣,他以為她應該快回來了,他想著,等她回來,只要她點點頭,他立即便會讓阿爹去找那位秦老爺提親,只有她點了頭,他才能有底氣……
可依舊是杳無音訊,后來,山上的人越來越少,連張家大爺,都去了京城,張家老太爺也下了山,他才知道,北邊的局勢,該是很緊張了。
可這一下,這么緊張的局勢之下,他們兩家,卻就這樣得了旨意定了親。這樣的時候,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之后,王三郎慢慢回過了味兒,阿念莫不是在北邊出了什么事,否則,怎么會這么突然?
雖說阿爹的信里,全是欣慰和歡喜,可他還是覺著,這里頭透著古怪,到底她現在究竟怎么樣了?這親事,雖說是阿爹去求的旨意,可若是沒個因由,阿爹如今忙到腳后跟打后腦勺,哪有閑心想這事?而且,若是張家不點頭,阿爹斷不會冒冒失失去求旨意。
既然如此,這必定就是張家先找上門的,張家為啥突然找上門?肯定也不可能是張家大爺在京城腦袋發熱突然做的決定,他在這君仙山上,更是一絲兒風聲都沒聽到,那必然就是阿念在北邊出了事。
他又想起從前,想起他們在京城萬壽觀的時候,她那么小,那樣孱弱蒼白,他覺得一顆心都被揪了起來……
他開始有些心急如焚,在屋里轉了幾圈之后,他突然下定了決心,揚聲喊了候在廊下的小廝:“收拾東西,快,明兒一早,咱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