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的鼻尖冒出細汗,全靠演技支撐才不曾變貌變色。
身為位移派狂信徒,她調度五官的技藝還是相當精湛的,前提是鏡頭不能懟臉。
蘇音慢慢地抬起手,動作極緩地拂了拂衣袖,神色不動、舉止自然,實際上卻是趁此機會挪動了一下坐麻了的屁股。
此時的她身定如僵,這一個拂袖,于她已是平生演技之極致,待動作已畢,她已是后心微濕,咬牙維持著看似不動如山、實則累得要死的坐姿,淡淡地道:
“現身罷。”
極慢的吐字,說話時眉不抬、眼不動、身不晃,唯嘴唇微微開合,無形中便多了幾分陰沉莫測。
不得不說,宮斗劇演多了也是有好處的,至少架子搭得很足。而蘇音之所以如此,亦是因了那意念對她仿佛懷著極大的畏懼,蘇音索性順勢而為,試一試對方的底氣。
“小妖雪雪,拜見上仙。”
軟軟糯糯的意念含著純粹的敬意與恭順,完全不曾察覺到蘇音的色厲內荏。
蘇音端然而坐,只將視線轉向意念的來處——屋子的西角。
這是她初步鎖定的位置,只可惜她神識太弱,無法感知妖氣的存在,只能憑肉眼觀察。
一燭之火,根本無法及于彼處,蘇音目中所見,只有幾件家什模糊的輪廓,余者盡化在那幽紅的光影之外。
啥也沒有啊。
蘇音恨不得撓墻,面上卻是一副“我已經看透你了”的冷淡神情,調動五官,勾了勾唇角。
于是,深宮老嬤頓時化身成為高高在上的太后老佛爺,頗有幾分威儀。
至少表面如是。
事實上,這一笑只維持了不到兩秒便因蘇音怕嘴抖得太厲害而作罷。
“近前說話。”
她傳念道。
此際她無比慶幸不必開口說話,而意念這東西控制起來還相對容易些。
“是,上仙。”軟糯小意念老老實實應了一聲,數息后方再度傳念:“小妖雪雪愿上仙福緣齊天、仙壽永繼。”
蘇音滿身大汗。
如此正式的見禮,便表明這妖精應該位于蘇音的正前方,可問題是,她看不見啊。
啥叫抓瞎?這就叫抓瞎。
蘇音縮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緊,被額發遮住的額角青筋直跳,面上卻始終波瀾不興,只微微舉首望向窗外,隨后,長嘆了一聲:
“這雨倒是越下越大了。”
旁逸斜出的一句感嘆,襯著這敲窗夜雨、拂簾涼風,格外有一種意境。
蘇音是以聲音說出此言的。
因為,這是一句臺詞。
她已經完全記不清這臺詞出自哪部宮斗劇了,惟記得自己演過的那個心機女最大的特點便是——在干著最不要臉的勾當時,總會說些很傷感、很情懷的話。臺詞越溫情,劇情便多狗血。
“不說人話,不干人事兒”,便是劇粉對該角色的評價。當然,最后他們少不得還要添上一句“演的太假”。
蘇音此時卻堅信,她演得很真。
因為不真就真的會死。
佯作觀賞著夜色中的雨景,蘇音以眼尾余光在正前方上下左右來回掃視,冀圖發現些什么。
講真,眼睛有點不夠用。
所幸上蒼開眼,這一回她總算運氣加身,還真讓她看出了點兒東西來。
一個小黑點兒。
米粒樣大,晃晃悠悠地懸在琴案之后的位置,離蘇音約有一米遠,高度則與蘇音的下巴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