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的。
吳桃香珍而重之藏在錦囊里的那些錢物,早在她尸化之時,便已腐蝕殆盡,縫制精美的綢緞亦已朽爛不堪,如今不過一塊破布而已。
可是,吳桃香此時看向那塊破布的眼神,卻像在看著這世上最珍貴的物事,黑色的眼白竟然變得更淡了些,干枯得只剩一層肉皮的嘴角,艱難地,向著兩旁扯開了一點。
“真……好……”
她說著,口中旋即發出了“嗬嗬”之聲,似是在笑,僵硬的腦袋向旁邊歪去,隨后,很慢很慢地抬起手,拔下了發髻上的那支雜玉簪子。
那是她身上僅有的飾物。
夾雜著銀絲的發髻散落下來,長長的頭發披了她半個身子,她拿著簪子,胳膊“格格”地響著,一直伸到了蘇音的面前:“多……謝……”
這是她的謝禮。
知書達理、操持著全家生計的吳氏茶莊長女——吳桃香,給從驚鶴城而來的帶信傳話之人,送去了一份謝禮。
蘇音伸出手,態度極自然地接過簪子,笑著道:“桃香姑娘用不著這么客氣的。那我就收著啦。”
吳桃香扯開的嘴角,慢慢地向著兩旁擴大了些。
那是一個極歡喜的笑。
她帶著笑,緩緩地、吃力地蠕動著嘴唇:“好……好好……讀書……好……好好……當……正頭……娘子……”
粗嘎的語聲,恐怖的面容,那雙眼睛里卻在發著光。
她看著蘇音,似是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希望……一個弟弟好生念書、妹妹好生做著正頭娘子,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極有奔頭的希望。
這個希望,融進了她血肉骨髓,也融進了她的后半生。
蘇音將那塊破布小心地揣進懷里,抬頭望向吳桃香,柔聲道:“我知道了。我會把你的囑咐轉告他們的,這個錦囊我也會轉交給他們,你且安心。”
“……嗯……”吳桃香點了點頭,眼睛里的光芒,一點一點渙散了開來。
她動作極慢地轉過頭,重又呆呆地看向游廊的前方。
海棠花正在夜雨里搖曳著,濕潤的花香,撲入口鼻。
“真……好……看……”
她看著盛開的花樹,佝僂枯瘦的身體,慢慢化作細碎的飛灰,飄向半空。
蘇音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良久后,輕聲地道:“是啊,真好看。”
晚風拂過,海棠花在燭火下兀自嬌艷,那個掛著家人、藏著執念的女子,如一陣輕煙,散在了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