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公子同去臨川。”蘇音轉首說道,神情一派肅殺:“馬上就走。”
宋捷沒料到她竟是如此快便做出了決定,一時倒有些怔忡,呆坐于椅中,仰首看向她,青蔥俊顏上尚有慚色未消,映著那綠樹花雨,瞧來竟有幾分傻氣。
蘇音卻也沒去笑他,只將原話又重復了一遍,他這才如夢方醒,登時那眼眶便紅了起來,起身長揖到地,顫聲道:“謝仙姑垂憐,在下私心在前,仙姑卻是襟懷寬闊,在下……”
“罷,罷,先不說這些,救人要緊。”蘇音打斷了他,語速極快地道:“半個時辰后我們便在清風樓下碰面,只是,出城的路引我這里并沒有,公子可有備用的?”
出城路引需提前向官府申請,由官府逐一發放,一張路引對應一個人。
不過,這也只是明面兒上的規定罷了,實際上,只要你有錢、有路子,便可提前買到空白的路引,那上頭已然蓋好了官府印鑒,待到用時,只消填上姓名籍貫等信息,便能憑此出城了。
宋捷聞聲,立時重重點頭道:“有,有的。在下已然提前備好了,仙姑但放寬心。”
僅此一言,便即表明,他此番前來,確實有請蘇音立即前往臨川的打算。
蘇音卻也并不怪他。
家人有難,蘇音幾乎是宋捷唯一的希望,且他眼中的仙姑大人又是如此地強大(并沒有),換作任何人,也會竭盡全力抓住這個希望的。
事實上,這位宋公子能夠坦陳心跡,直言自己有私心,為人已然算是磊落,在蘇音看來,他可比演藝圈那些兩面三刀的家伙可好上太多了。
此外,老宋家也挺牛。
要知道,這可是小方縣的路引,宋家在臨川縣或許是地頭蛇,如今換了地圖,人家卻仍舊有法子搞到空白路引,那就不僅僅是有錢了,還得有勢、且勢力不小才成。
蘇音忽然便記起,大楚朝六部有幾位高官似乎也姓宋,卻不知此宋與彼宋,又是什么關系?
將事情敲定之后,宋捷主仆便忙忙地去了,蘇音也自回屋做出門的準備。
朱朱是肯定帶不走的,便留下她看家。
這小妖精如今恢復了幾分實力,雖然現在也只是個魂體的投影,但弄個幻像、裝個妖怪什么的卻是手到擒來,別的不敢說,幾個梁上君子還是對付得了的,蘇音這大本營自是無虞。
是故,蘇音也只將顧婆婆的舊琴、那塊奇怪的灰石頭、一些散碎銀子并換洗衣物等帶上,便自鎖門而去。
兩日后,天邊一掛斜陽鋪射,恰是春日最怡人的薄暮時分,宋捷那輛精致的油壁騾車,便停在了臨川縣宋氏大宅的門前。
相較于小方縣四面環山、風物幽靜的情致,臨川縣顧名思義,正臨著一條白水河,因而民風較小方縣開闊些,白水河通往洪波江,而洪波江則是瀚江的支流,作為大楚朝最大的兩條內河,瀚江與皓河各據南北,兩河文明亦依河而生,特色鮮明。
蘇音下得車來,抬頭往四下看了看。
宋氏大宅一所極大的宅院,正門三架五梁,寬闊氣派,門上銅釘擦洗得锃光瓦亮,在落日的余暉中反射著淡淡的金光。
然而,這般豪闊的宅子,予人的感覺卻并不敞亮,反倒有些陰郁。
明麗的斜陽潑灑在門楣上,于地面投下極濃的陰影,門前幾株高樹葉子綠得發暗,好似染了歲月風霜的祖母綠,陰沉沉地,風一吹,滿樹新葉作響,其聲卻蕭瑟,絲毫沒有春風溫軟之意,聞之令人心寒。
站在蘇音旁邊的宋捷只覺冷風襲身,不由抱著胳膊打了個寒噤,強笑道:“天將暮時,倒是涼下來了。”
青樹碧影,將他的面色也映得發綠,這一笑,越發顯得陰森。
蘇音望他一眼,面上便浮起了淺笑:“那張符公子也好拿出來了。”
識海里的天元真靈得省著點兒花,蘇音覺得,那張六神符用在此時正合適。
宋捷神情滯了滯,旋即明白了過來,臉色一白,忙探手自懷中拿出玉盒,將那錦囊里包裹得嚴實的靈符取了出來。
剎那間,庭前似有微風拂過,宋捷只覺得斜陽也變得暖洋洋地,一掃此前的寒涼。
他下意識便將靈符握緊了些。
很顯然,方才那股莫名而來的寒意,必是妖道的法術,而靈符一出,那妖法便自破了,可見宋家如今只怕闔府都著了道兒,這讓他如何不揪心?
強忍下心中焦灼,他依足禮數躬身在前,道:“仙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