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玉笙顯然已將蘇音完全給忘了。
他將自己全部的精神力,盡皆投注于那已然變得陌生的識海。
【所以,這是你設的局,是么?自百余年前起,你便一步一步引我至此,是么?】
婁玉笙并不能夠確定,神念是否也可傳遞情緒。
這刻的他只覺滿腔悲憤,既哀且痛,無法言說。
大半生羈旅,如浮世飄萍,身無寄所,他與識海中的木筆從無相棄。
他不曾、亦不敢想,有朝一日,他會被他最篤信、最依賴的伙伴背叛。
在逐漸洞悉前因的瞬間,他的心上仿佛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熱血與暖意飛快瀉去,留下的,唯有徹骨的寒涼。
【是,也不是。】
神念終于有了回應。
只是,那回應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讓婁玉笙那顆本就哀切的心,愈加如錐如蝕,比砭骨刺髓還要痛上百倍。
居然……真的是一局?!
它甚至都懶得添一句否認。
此念甫生,婁玉笙只覺神魂震蕩、靈胎不穩,身體更是再難支撐,雙膝一軟,踉蹌欲倒。
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及時托住了他,令他得以重新站穩。而被他握在掌心的那一抹虹光,亦發出了一聲細細的悲鳴。
遭逢大變的婁玉笙,此時已是神智昏昏,竟根本未覺出這股力量來得詭譎,依然聚神于海,問:
【為何?】
為何設局陷害?
為何欲殺我而后快?
莫說這一局只是隨意而設,只看這蘇音來勢洶洶,便知今日乃是死生之局。
不是他生,便是她死。
為何?
何以至此?
這已經是婁玉笙今晚第二次這樣發問了。
識海中烏云翻滾、天沉如夜,似有驚雷將起。而回應的神念便在這濃夜般的墨色中傳來,答非所問地道:
【吾設計于爾,實則尚在千年以前。】
寥寥數語,直若一記重錘砸向心頭,婁玉笙眼前冒出大片金星,頭疼得仿佛要裂開。
千年以前?
居然是千年以前。
原來,從那樣久以前,與他相依為命的伙伴,便開始在暗中算計著他了,可笑的是,他不僅對此一無所知,甚而還將對方的所言所行奉若圭臬,且還總覺心中對它有所虧欠。
簡直是蠢到了家。
婁玉笙一臉木然地望著虛空的某處,眼神空洞,腦海中一片混沌。昨因今果,在這個瞬間全都纏雜于一處,讓他根本理不出半點頭緒。
【千年以前,吾初次與爾傳念,便是令爾立下毒誓:非至絕境,不可殺戮修士。爾曾記否?】
平和的意念不見起伏,而婁玉笙的識海,此時已然被黑暗籠罩。
天空、云團和海水攪和在了一起,分不出誰是誰來,腐爛的尸臭氣息溢滿各處,即便只是意識體,也讓他忍不閉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