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之上。
匯成一線,自明瓦上嘩嘩流淌。
屋檐之前,地磚之上,百千條小溪匯入溝壑縫隙之中,蜿蜒流淌。
飛檐高墻,亭臺之中,素衣女子輕蹙蛾眉,凝望著百十步外隱隱高過院墻的青青楊柳。
如煙水汽之中,天色陰沉。
凝聚不散的濃濃愁緒,涌上心頭,不自覺地,反手擰住了襦裙一側。
潤滑的絲綢生生被擰出褶皺。
“你·······會回來嗎?”
“我已經,已經撐不住了······唉······”
輕聲訴說著心聲,深深的嘆息聲,掩蓋在水聲之中,無人聽聞。
趙如意已經躲在這處華陽觀中三個月了。
然而她等的那人始終不曾歸來。
趙明陽臨行之前,本有所預先布置,做好了暫時不能歸來的準備。
一應庶務,都分別托付下去。
趙如意作為名義上的“姐姐”,自然有著居中統籌的職責。
盡管她先前略有失誤,導致她負責的“潛龍”脫鉤而去,威望有所降低,但她畢竟功行在一眾“姐妹”之中份屬前列,本身又頗得趙明陽栽培,傳授了數種大威力的神通秘術,一時間還是能鎮得住局面。
百余名姐妹,或有不甘,但到底還是不敢公然背叛,趙明陽設下的禁制,極其精妙,超出本界道法范疇,縱然是真人也未必能解,有這一條在,等閑就不敢輕易動搖。
明面上,這套班底還是遵循著明陽原先定下的戰略,繼續運轉著。
但是,一切都在三個月前的一天結束了。
那一日夜中對月坐定,持咒拜月,沐浴月華,洗練肌膚筋骨,滌蕩俗氣,趙如意依法進行太陰煉形,卻無端感受到一陣神清氣爽,事后回靜室卜卦,終于算明,趙明陽設下的禁制已經松動。
當夜連夜出逃,不敢走大路,不敢乘車,全走鄉間小道,靠著預備的符箓、法器,逃到秦嶺深處的深山小觀。
此處是太平道所建,看形狀風格,約是宋時年間造物。
出土的一些陶罐、法器之上,依稀能辨別出太平道字樣。
大約是當年太平道大計不成,轉而出逃的一支,一路輾轉,在這里隱居避禍,傳承下來。
可惜這里畢竟少于人煙,最后一任觀主也只堅持到宋時,終于是斷了傳承。
留下的宮觀,無人主持的陣法,待他們尋到這里時,已經是半殘,這才顯露出了半片屋瓦,露了行跡。
明陽子不屑于收取這里的傳承,太平道道法傳承不過千年,這一脈攜帶而出的道法,傳承多有不全,止步于天師,即便經他之手修繕之后,最多也只能修至陰神,為他所不取。
她卻拾掇了這里,打掃了積塵,拜過了黃神,整理了一處偏殿,勉力修繕了這里的陣法,作為自家的消暑別院,也是往年她自家閉關靜修所在。
不想,而今竟成了自家最后一片容身之地。
離了趙明陽,她心中惶惶,好似風中飛絮,并無多少主意。
倉促之下,也只想到這一節。
“只是,躲在這里,真的能避開禍患嗎?”
“唉······”
美人蹙眉,別有一番扶柳之質,可惜此處并無人欣賞。
“姐姐又開始嘆氣了。”
院中樹木山石都別有趣味,從邊上一處長廊里,轉過來一名坤道。
看著不過十七八歲,笑吟吟的,手上拎著個竹籃,里面盛放著一些帶著水露的山果。
“姐姐,這后院里有果子,桃子、梨子,還有些叫不上名的,也是奇了怪了,這時候居然都結了果實。”
冒著小雨,這女冠就走到身前,遞過一個新鮮的梨子,自家也取了一個,咬了一口。
“唔,還挺甜的。”
大口大口咬著,甘甜的汁液在口中流淌,帶著一點寒氣,別有一番風味。
趙如意懶得起身,幾乎已經無力再去吐槽這個傻大膽的姑娘。
“小靜兒,你這么大大咧咧的,以后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啊!”
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趙如意自家也咬了一口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