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行軍,全靠那位瞎眼的鄒老,而后者則是閑庭信步,如老馬識途。
更為奇特的是,他引領的并非“道路”,而僅僅是“路線”,依次穿過林間、草叢、崖壁和亂石,也瞧不出任何參照物,卻偏偏沒有偏航。
“這條路線,絕非是肉眼可見,必須靠另一個眼。”楊信心中暗道,“對,就是心眼。”
黑暗中,一道道身影無聲向前。
楊信走在其中,心有所悟。
這條線路蜿蜒曲折,且坡度微微向下,像是一條看不見的河流。
小半晚后,眾人已越過介山的后山,抵達賊巢。
“少主,咱們走失了些人。”楊黥清點人數,臉色不太好看,“有三十九人,好消息是走丟的都是裴、程兩家的人,咱們的人幾無損失。”
“三十九人?”楊信微微皺眉。
陷陣曲不足三百,一下走失了近四十人,實在有點多了。
“先別管他們,各隊重新整編,準備作戰。”很快,楊信恢復冷靜,沉聲令道。
其實,他也能理解。
雖說月黑殺人夜,但夜里行軍就不會令人愉快了。更何況,領路的是瞎子,走的還是一條“皇帝新裝版”的羊腸小路,出些岔子也是難免。
“還有一件事。”楊黥頓了頓,聲音有些干澀,“張猛也不見了。”
“啊?”楊信瞪大眼睛。
……
呼~~
一陣蕭瑟的風吹過,黑暗中,立著幾個墳包。
張猛肩扛著偃月陌刀,環顧四周,四下全無人影,不由一臉茫然。
“這里,好像是裴氏祖墳?”他掏出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苦著臉道,“我明明是循著香味……怎么回事?”
他一臉無辜,無邪,無可奈何。
咕咕~~
肚子咕咕作響,張猛掏出一塊肉脯,塞進了嘴里。
“嗯,先吃飽了,才有力氣找到回去的路。”他努力吃著,含糊不清道。
——弱小,可憐,又無助,但特別能吃。
……
“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飛機?”楊信心中惱火,但事已至此,他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
賊巢。
月色下,一座崗哨矗立。
不過,崗哨中僅有一名山賊,且十分懈怠,懶洋洋地打著瞌睡。
這也難怪。
此處是后山,從未遭受過襲擊,在山賊們看來,這座崗哨就等同于聾子的耳朵,只是個擺設罷了。
“呃~~”
那山賊猛地睜眼,只覺心口一陣劇痛,就要慘叫出聲。
他剛張口,還未及發出慘叫,刺穿他的上顎,直沖腦門,將他生生釘在身后木梁上。
山賊的聲音戛然而止。
“還是太過依賴‘三尺驚雷’了,暗箭傷人不夠嫻熟,還需要再練……”楊黥松了口氣,搖搖頭道。
雖然,楊信、楊黥所習是聲勢浩大的“三尺驚雷”,但箭術之道殊途同歸,暗箭殺人的手段,他們自然也信手拈來。
但暗箭用得不多,楊黥有點生澀,未能一箭瞬殺。
幸好,楊信及時補了一箭。
“走!”楊信向前一指,眾人繼續向前。
……
眾人動作一僵。
圍著簡易柵欄的山賊們居所前方,是一道巍峨身影,如同傳說中的護山神獸,拔山倚海,氣勢巍然。
那是一道人影,身形半坐半躺,倚靠著一口大缸,正面朝眾人。
“嘶~~”楊黥悚然一驚,彎弓搭箭,就準備射殺那人。
楊信卻瞧出什么,立刻伸手,止住了他,并做了個“噓”的手勢。
楊黥冷靜下來,也是發現,那道身影一動不動,正在酣睡中。
楊信緊盯著對方,輕撫額頭,卻是感到深深的蛋疼:這世上,居然還真有枕戈待旦,夜不卸甲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