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晦暗,風凄冷。
寒風里,偶爾響起張猛壓抑的呻吟聲,但音節短暫,轉眼即逝。
文陸心中佩服,但也倍感沉重。
當初在海上,僅僅因為暈船,張猛就哼哼唧唧連翻帶滾,似乎一刻也活不下去。而眼下,他身中數箭,受“流毒”反復折磨,卻為了不影響士氣,咬牙堅持著。
同樣,楊黥也是心急如焚。
他隱約能看到,張猛的肥碩輪廓正漸漸消瘦,甚至,圓潤臉龐浮現數處干癟。他清楚,這是“積膘”正在對抗“流毒”,而當消耗到一定程度,張猛就該真正流失生機了。
“必須立刻生火!”文陸道。
“不可。”楊黥同樣心焦,卻依然保持理性,“在如此夜里,火光太明顯了……一旦生火,咱們都會變成活靶子。”
“這樣下去,不等天亮,叔威就會完全喪失戰力。”文陸皺眉,語氣冷硬道,“搏一搏,好過等死。”
“我覺得,應該立刻轉移。”楊黥意見不同。
“不行。”九貉聞言,堅定搖頭,“胡狼是鮮卑人,比我們更熟悉天氣和地形,何況,他也極其擅長追蹤。我們夜里行軍,不止有諸多未知風險,而且會白白浪費體力……我們跑再快,也快不過馬。”
三人一時爭執不下。
他們都望向楊信。
最終決斷,只能靠身為主心骨的楊信。
三人紛紛望去,卻都是一呆。
卻見,楊信正仰望星空,眼神迷離,怔怔出神。
“少主,你怎么了?”楊黥小心詢問。
他自小和楊信一同長大,對對方十分熟悉,自然清楚,他絕非是畏懼。楊信一路走來,身經百戰從不惜身,絕不會被區區一名鮮卑人嚇到。
楊信恍若未聞,良久后,嘴角浮起一絲凌厲:“我好像,悟了……”
“悟了?”楊黥不明所以。
楊信不答話,閉上雙眼。
“嘶~~”
緊接著,不止楊黥,所有人都視線一凝,虎軀一震,表情宛若蠟像僵直,凝固成錯愕、驚喜、震撼等復雜神情。
楊信神態安然,在他身體深處,卻有一股無邊無涯、無遠弗屆的氣息漫溢而出,似日月經天,如河海帶地,亙古永存,不死不滅。
天,亮了!
……
“嗯?”胡狼驀地睜眼,一躍而起,狐疑打量四周。
他感覺不對勁。
“怎么回事?”胡狼臉上浮現驚疑,又有些心有余悸。
剛剛一剎,他感覺到了光亮。
而且,不是燭火,不是火把,也不是篝火,甚至不是月亮。
在那一瞬間,整個天地,竟都由黑夜轉白晝!
日夜倒轉!
片刻后,胡狼面露遲疑,揉了揉右肩,低聲道:“莫非,是因為負傷的緣故?因為右臂受傷,才做了不明所以的噩夢?”
他的右臂負傷了。
張猛奮力一擊,那一記博浪錐如星流霆擊,巨力足可開山,胡狼雖將之斬落,胳膊也被反震,負了些傷。
剛才半睡半醒間的異象,他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畢竟,天地翻覆,晝夜倒轉,如此恐怖的天命異象,胡狼此生只見過一次。他也認為,除了那一位,沒有人能展露出如此異象。
要知道,那一位可是在彈汗山建王庭,南掠漢地,北拒丁零,東卻夫余,西擊烏孫,統領萬萬里草原,第一位真正的鮮卑大王。
“嗯?”他心有所感,霍地抬頭,凝視蒼穹,“那是什么?”
胡狼看到了什么。
似乎是一顆……黑色的太陽!
“這是天命?”胡狼驚愕出聲,“怎么會這么大?”
他微微心驚。
天地間,那顆黑色太陽懸浮,其形碩大無朋,直徑怕超過數十丈,在他抬頭仰望時,只覺烏云蓋頂,只能勉強看到邊際。
身為王庭勇士,胡狼也是見多識廣,見過不少天命,但如此巨大的異象,卻是聞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