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帶著滿身的疲憊,楊信卻是昂首挺胸,身后一眾騎士同樣意態昂揚,即便沒有迎接的百姓官員,他們同樣傲然睥睨。
當越過厚厚的城墻大門,他神情一松,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
“活下來了……”
楊信喃喃低語,一股復雜情緒涌上心頭,眼眶竟是有些濕熱。
他回過頭,視線掠過那百余騎,一次又一次,似要仔細地將每個人的面容都記在心中。
“諸位,你們都是英雄,真正的英雄。”他微笑著道。
沒有歡呼,沒有喝彩,有人甚至直接在馬背上睡著了,因為,所有人都太疲憊了,饑餓且困乏。
這一路行來,慕容部騎士如附骨之錐緊追不舍,大小戰斗接連不斷,甚至夜里都要提防著偷襲,幾乎沒有喘息之機。
他們又困又餓,不少還負了傷,但對楊信,他們卻無半點怨言。
在與那支如影隨形的鮮卑騎士的追逐與反追逐,獵殺與反獵殺之中,楊信每每親臨前線,進攻時身先士卒,撤退時則親自斷后,是真正地以身作則。
所謂“其身正,不令則從”,楊信以自己的行為,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而楊信則隱約感覺,自己似乎又成長了!
一次次刀尖上起舞,一次次生死間搏殺,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令他的精神和**都得到反復錘煉,“銜燭”和“寸陰”愈發熟稔,得心應手。
如今的“銜燭”,覆蓋三千戰陣,絕對不在話下!
而進步的,又何止是他?
張飛、趙詡、高順、丈八擒豹等沙場悍將,在瀕臨死亡的搏殺中,也各自都有成長。尤其是高順,竟有種“洗盡鉛華,返璞歸真”的味道,讓楊信隱約懷疑,他是不是又覺醒了新的天賦?
此外,丈八擒豹也隱約蛻變,似乎窺到一絲“知天命”的門檻。
這一場生死追逐,損失很大,折磨更大,但獲得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
城內,田豐、趙戩已等待多時。
田豐依舊是一臉嚴厲,但眉梢間跳躍的喜色,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趙戩則笑容可掬,滿臉喜不自勝:“少主,飯食已經在準備了,不過你們人太多,還得花些時間……”
他已安排了人,正在準備食物,為眾人接風洗塵。
“有肉嗎?”楊信笑著道,“我可吃了一路的干糧,就想來點大魚大肉。”
“當然,管夠!”趙戩笑道。
……
喝了碗肉羹,楊信感覺渾身暖洋洋的,生命似乎重回身體了。
酒足飯飽,他也注意到,無論城內或是城外,都沒看到那歸來的五六千士卒。留駐在高柳城的,只有他的本部部曲,——乞活曲。
“叔茂,其他人呢?”楊信好奇問道。
趙戩苦笑,連連搖頭:“前幾日,夏校尉被檻車征下獄,送往雒陽去了,其余部眾人心惶惶,都各自散去,回歸了本郡。至于夏校尉的本部兵馬,則在夏防的領導下,回上谷郡寧縣駐扎,既是震懾難樓部,也等著新的護烏桓校尉上任。”
“什么?”楊信聞言皺眉,放下碗筷道,“究竟怎么個情況?”
“此次北伐鮮卑,田晏、夏育、臧旻三路大軍,全都敗退而歸。”趙戩搖頭嘆息,一臉意興闌珊,“夏校尉也就罷了,田晏、臧旻那兩路更是不濟,僅大將孤身而還,漢軍士卒死難者十之七八。故而,夏育被那二人所累,也被治罪,檻車前往雒陽。”
“唉……”楊信長長嘆息。
作為先知先覺者,他此戰結果早已知曉,但真正聽在耳中,仍是忍不住唏噓。
整整兩萬余北境兵卒,竟就這般默默無聞地死在了塞外,連個名字都沒能留下,只在史書中留下“死者十七八”幾個殘酷的字眼。
朝廷無能,累死三軍!
楊信收斂情緒,又皺眉問道:“相較于其余兩路,夏校尉這路人馬幾乎是全軍而還,斬殺鮮卑人也是不少,至少也當是功過相抵吧?”
趙戩苦笑:“如今的朝堂,卻是波云詭譎,我也看不太懂……朝堂諸公分出兩派,一派要求治罪,一派卻是力保。”
“要治罪的,和力保的,都是那些人?”楊信問道。
“衛尉陳球進言,說夏校尉連戰無功,所費者多,也該治罪。”趙戩徐徐道來,“倒是中常侍王甫,太中大夫段颎等,為夏校尉據理力爭。等夏校尉進了雒陽,說不準又要興起一場廟堂大戲。”
“陳球?”楊信眼神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