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直擊靈魂,讓王旦謂然一嘆。
“本相年輕的時候,剛剛科舉中進的時候,覺得忠便是擇一主侍奉終老,可當本相有了子嗣后人為人父、為人祖父的時候,本相才想起我王家的祖先。
仕李唐、仕朱梁、仕后周、仕趙宋,他們若都是殉國的忠臣,可能我王家早就在一次次改朝換代中被滿門殺絕了。
看看呂相的呂家就知道了,原來我們這些世家門閥之所以能夠百年、千年的傳續下去,是因為我們忠的不是國,而是家、族。”
有人評價中國是批著國家外衣的文明,認為中國不是國家,而是一種文明。
這是中國之所以能夠在世界文明史中存續五千年之久的原因。
只聽過古巴比倫、古印度、古埃及,哪里有古中國這一說。
中國就是中國。
五千年是中國,五千年后還是中國。
硬要帶一個古字,那只有古漢族和新漢族的分別。
而這個新漢族的劃分,是漢朝建立為分界點。
漢朝建立前的夏商周秦叫做古漢族,而漢朝建立后就是新漢族。
新漢族最大的特點就是儒家學說逐漸變更了民族文明特性,繼而使得中國實現了對于漢民族主義的超越。
這里不多說,內容太長。
只說現在王旦和盧士鳴說的這番話。
“我們忠的不是國,而是家、族。”
這句話通俗易懂來說,還是屁股坐在哪的問題。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擁有能夠活下去的生活保障,而他們的生活保障來源于權力的饋贈,因此,失去權力,世家就沒有資格叫做世家了。
好比那呂蒙正。
不是因為呂蒙正考上了狀元成為宰相,而是因為他姓呂。
趙恒這么一個放浪形骸的不羈少年,為什么能當太子,因為他姓趙,是趙光義生的兒子啊。
這不是國的選擇,而是家的選擇。
作為家主的趙二選擇了趙恒來接趙家的班,因此,趙恒當了趙家的家主后才做了宋朝的皇帝,順序是先家后國。
如果先國后家的話,那趙光義應該讓寇凖當皇帝。
東京城中上萬官員降楚降的心安理得,因為他們壓根沒忠過趙宋這個國。
他們只忠于自己的家。
憑什么姓趙的世代為帝,國亡了可以降楚,后代子孫仍能安享富貴,他們這群宋臣就要一輩子帶著宋臣的烙印殉國呢。
不死就是二臣、就是不忠了?
若說忠于國,那趙家一千多口人最應該先集體自盡。
因為全國上下只有趙氏一家享有的來自國的饋贈最多。
既然趙家都不愿意殉國,那他們更沒有道理殉國。
王旦目視盧士鳴,如此言道。
“我們忠于家,故而沒必要隨一個‘宋’字國號來殉葬,季載,你說說,此間選擇,何謂忠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