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多時辰,送走了徐克病,安頓了羅明睡下,羅保朝這才匆匆趕回來。他一進屋內,來不及擦汗,先摘了官帽,跑到床前看望羅明。玉懷璧站在一旁,等他安心之后將他拉扯了出來。
“夫人,明兒沒什么大事吧。”羅保朝用袖子搌去額頭的細汗,眉毛仍然緊擰著。
玉懷璧寬慰道:“你放心,徐先生看過了,無妨,吃幾服藥,往后注意飲食就好。”
“可知是什么病?”羅保朝忙接著問。
“珠攢勞,徐先生說,是經年的惡疾了,明明一直瞞著咱們不說,自己偷偷吃藥,這藥吃久了,傷了身體,這一次若不是發現及時,恐怕是有性命之憂。”玉懷璧神色憂愁,滿面自責。
羅保朝想了想,立時按定了她的手,堅實而有力地將她攬入懷里,舒緩了語氣,輕聲道:“是我們對明兒關心太少了,分別這么久,初來東都,咱們以后多多關心照顧,這種事,不叫他發生第二次就是,你別往心里去,有什么事兒,咱們一起承擔。”
他太了解自己的夫人了,出了事兒永遠是先想到自己的錯,恨不得什么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她一定是自責、內疚、悔恨,而且難以寬恕自己的。
玉懷璧眼眶濕紅,幾度哽咽,卻還是忍著難受,與他商量道:“唉,咱們不是傷心的時候,明明如今在文章會奪魁,一大堆麻煩事兒肯定接踵而來,你我還要許多事要應付,眼下最要緊的,是怎么向官家那邊交代。”
羅保朝深深嘆了一口氣,也有些力不從心,恍然道:“真不是個時候,官家現在正怒火攢頭,這時候去說這件事,難啊。”
“怎么了?”
羅保朝憂心忡忡,輕聲道:“尹出云在登州嶺攏兵造反,殺了登州的兵馬司,如今,費縣和膠縣一齊告急,怕只怕,朝廷與深宮雙雙劇變。”
登州,地處海濱不毛之地,與蓬萊相近,在此起兵造反,最容易成勢,這也是尹出云所考慮到的,天高皇帝遠,任你多大的能耐也無暇顧及。
皇帝其實并未動怒,此時,他還在長門宮,正和王皇后品茶。二人遵循的清茶道,是佛教僧人喝茶的習慣,屏退周身內監與宮娥,大殿之中只有他們兩個。
王皇后飲罷最后一杯,順手將茶盞放進了金銅的海缽盂里,她斂了長眉,慢慢問道:“陛下,可要再來一杯?”
皇帝正看著一旁的香爐,反問道:“這可是荼蘼?”
“是,陛下都問了四遍了,是荼蘼,還是頂好的沙金荼蘼,是尹夫人年前進獻的。”王皇后口氣淡若飄云,毫不在意。
皇帝眼眸一緊,隨口道了一句:“不知道登州可否有這樣的好香。”
王皇后聞言,抿唇一笑,清艷之姿,仿佛臨水的仙子,可身后還多了一些出塵的圓光。好比念經的菩薩手里攥著一把殺人的刀,瞇著眼睛對人說“我佛慈悲”。
“陛下,何懼一莽臣也?”
她如是道。
此時此刻,一伍禁軍已經來到英和宮外,領頭的是大責太監。大責太監站定身子,給一旁的宮娥使了一個眼色,那宮娥便打開宮門走了進去。大責太監又對身后的一個侍衛比了個噤聲,那侍衛一低頭,緊跟著大責太監的腳步走入了英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