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西南角,藏在四時苑里,眾花木擁著的一座宮殿,就是惠安宮。皇帝多于此宴請大臣,或定時相聚,共商政策。
伯岳侯和廣勤侯得了旨意,不敢怠慢,遂整衣冠,趕來惠安宮。來到時,殿內尚在布置,二人便避退偏殿侯旨。大責太監親自為兩人斟茶,立在一旁伺候。
金州窯新燒的光復年白瓷,一對大口的梅花杯,光澤細膩,觸手溫熱。所飲的為大葉恩施芭蕉綠,配以膠縣的椒鹽和南詔清源的小梅絲,茶湯明亮,如墜下斑斕星辰。伯岳侯抿了三抿,禁不住嘖口稱贊。廣勤侯自是奉承一番,即看了看垂首立在一旁的大責太監,也溫溫笑著喝了一口茶。
“束侯,你這也太暴殄天物了。”伯岳侯言語里有些嘲諷。
廣勤侯聞言,立馬放下杯子,赧然道:“侯爺你也知道,我對這茶飲向來是不懂,飲茶之禮,只咱兄弟二人,此間不必再拘束小弟了吧。”
“你啊你,若是在官家面前失儀可如何是好?”伯岳侯搖了搖頭,滿臉的嫌棄。只見他眉頭一皺,苦口婆心道:“飲茶之禮,你我必須要熟稔于心,這是勤奉侍君的禮節,咱們的喜好要看官家,豈是你說不懂就能不懂的,我看啊,你也別總是在家里看那些詩書了,多來我府上,我讓劉先生教教你怎么品茶,也好讓你下一次別在官家面前露了怯。”
廣勤侯如受天恩一般,眼見著就要屈膝跪地了,浮夸道:“侯爺費心了,某定當前去,向劉先生討教,以后也做一個會飲茶之人。”
伯岳侯很是受用,連忙擺手,讓他直起身子來,而后道:“你這就是見外了,你我二人同為朝侯,孩子們又是同窗,理當親近一些。”
“侯爺說的是。”
二人正說著,外頭便來了內監傳話,請他們恭迎圣駕。
兩人整衣齊冠,掩色肅目,伯岳侯干吞一口唾沫,引身在前,廣勤侯跟在其后,大責太監一旁偷眼觀瞧,心里宣而不發。
“臣,拜見官家。”二人來至金玉臺前跪拜在地,皇帝此時剛剛落座。
宮娥們紛紛避退,大殿霎靜。
皇帝引手相招,“近前來坐,今日只咱們三人,無需拘禮,只敘舊便好。”二人遂起身入座,伯岳侯居其右,廣勤侯居其左,大責太監親自為二人斟酒。
“來,先嘗嘗這雍州的鳳狎,朕藏私許久,今日與你二人共享。”皇帝捏起金盞,先勸了一杯,自己一飲而盡,方看定二人。伯岳侯自是細品一抿,緩緩飲下,廣勤侯素來不長于飲酒,卻也一飲而盡,眉頭直皺,忍著不咧嘴。
皇帝看在眼里,方低眼自斟自飲,即悶悶道:“西山之困乃燃眉之急,王馳親自督陣,登州那邊也有右邊軍應對,唉,東西受敵,內外疲乏,今日飲酒,朕實在難解其味。”
伯岳侯自詡朝臣之長,此時自然要陳情一番,他深以為是道:“官家,那牧國和上庸都是聒噪的小丑,縱使他們合兵壓境,您看,這不也沒敢越界線一步嘛,成不了氣候的,您大可不必如此夙興夜寐。”
皇帝不置可否,繼而道:“這幾年,我大魏一直是他們的眼中釘,早先上庸的細作,牧國的刺客,在東都城內隱匿多年,如不是太傅獻計,也不可能一網打盡,今時今日,就連尹出云這樣的功勛之后,都敢貿然造反,你說說,這是不是要變天了?”
變天二字一出口,廣勤侯神色忽變,他與伯岳侯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伯岳侯急忙道:“官家,有您坐鎮這天下,變天從何談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