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做的事,很渺小,可是對于被害者而言,是他們唯一發聲的機會。
池平聽完,苦笑出聲,“我實話實說,九弟莫要罵我。盧松的父親,與我乃是同窗。你知曉的,以前池家并沒有這樣的一條規矩,說是每一房都至少要有一個男丁,來當仵作。”
“當年祖母同姨娘爭得厲害。祖母出身侯府,一心想要通過科舉,改變池家,瞧不上做仵作的,覺得沒有出息;祖父則是認為,池家乃是靠當仵作才有了今日,不能丟了祖宗基業……”
池時聽著,點了點頭,的確如此。老太太生了頭兩個兒子之后,一心讓他們讀書,都沒有學仵作,同池老爺子的關系日漸緊張。
在這場戰爭中,很明顯,是池老爺子贏了。池家多了一條家規,每一房都必須有一個男丁,來當仵作。
“你知道的,我們長房三個孩子。大哥同八弟,都是嫡母所出,唯獨我一個庶子,自是逃不脫。九弟聰慧,哥哥自是不好意思騙你。”
他說著,嘆了口氣,從木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中庸》,遞給了池時,“九弟你一瞧便是明白了。”
池時接過那書,翻開來看,只見上頭工工整整的寫著蠅頭小字,幾乎寫滿了書的所有空白之處,乃是讀書人對于書的注解與體會。
“頗有見地,這本書很適合你”,池時一語雙關道,將書還給了池平。
她見過池瑛的書,池平不如池瑛,但勝尋常人良多。
池平接過書,胡亂的將它塞了回去,有些羞愧的低下頭來,“我勝大兄良多,嫡母自是不愿讓我出頭。九弟乃是嫡出的,不知道庶子在家中,有多如履薄冰。”
“那會兒我心高氣傲,旁人家中,聰慧如你我,有那金榜題名的本事,恨不得割肉喂血的,將他供養出來,領著全家人,出人頭地。”
“可我們池家,不缺銀錢,為何要墨守成規,斷絕我唯一翻身的機會?我惋惜張小年,因為看著他,就像是看到自己沒有完成的夢似的,可惜他……”
池平說著,嘆了口氣,“在盧家被滅門之前。我是壓根兒不想當仵作的,我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想著指不定哪一日,也能夠像二伯一樣,大器晚成,一舉高中。”
“嫡母見我如此,自是樂意。盧家滅門,盧松的姐姐盧慧逃過一劫,她知曉我與她父親曾經同窗,乃是至交。知曉我是仵作,求我前去驗尸查案。”
“她當時看著我的眼睛,宛若一根利刃,直接戳破我的這么多年來,心中幻想的假象……當時我就想,若我是九弟就好了……”
池時哼了一聲,池平不知道何時,早已經淚流滿面。
“你想什么呢?像我這樣連續九年胸口碎大石奪頭魁的人,祐海往前數五百年,往后數五百年,都不會有第二個!”
池平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一哭一笑,王八搭灶,灶一垮……你的假象被戳破這么久了,你還學成這樣,我覺得你還是不當仵作,繼續躺著的好!”
“你的池氏要義呢?有何不明?”
池平瞬間哭喪了臉,“被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