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她的祖父,老實說,她并沒有多少好的印象,在祐海的時候,他們五房總是被苛待的那一個。祖父不疼祖母不愛的,若非不得已,她是鮮少會在他們跟前晃悠的。
她記得那是一個冬天,她剛被罰跪完祠堂,祖母身邊的老嬤嬤領著她去上房。
祖父睡在一張竹制的逍遙椅上,在湖湘一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這么一把能夠搖晃的逍遙椅。
他的身上蓋著一塊大大的羊皮,身旁放著一個炭盆子,在他的腳邊,有一條老得直喘氣的黃狗,黃狗瞇著眼睛,同他一樣已經睡著了。
祖母見她來了,絮絮叨叨的說著一些不中聽的話,她瞧著老人同老狗,難得沒有懟回去,只是靜靜地聽著。
而睡著的祖父,卻是面色不好起來,他的鼻翼不停的收縮著,額頭上很快冒出了汗珠子,手也輕輕地顫抖了起來,顯然是被夢魘了,遇到了什么極其駭人的事情。
池家人是同尸體打交道的,什么恐怖的東西沒有見過,那還是池時頭一回瞧見,糟老頭子也有害怕的時候。
祖母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場景,還是她出言喊道,“祖父。”
祖父猛地睜開了眼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一臉的劫后余生,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氣來。
“祖父你做了什么噩夢?夢見了什么?”
她記得祖父眼睛一瞪,又恢復了平常那副樣子,“夢見你這個小鬼把天戳破了窟窿,害得老頭子要被剁了包餃子。”
她當時哦了一聲,看向了祖母,“祖父祖母當真是天生一對。一個想把自己剁了包餃子,一個不停的噴口水煮餃子,天作之合!”
然后她收獲了一堆化生子,還有扔過來的茶盞,以及一通有氣無力的狗吠。
現在想來,祖父到底夢到了什么,才會嚇成那副模樣呢?
“阿時在想什么?”周羨的話在耳邊響起。
“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祖父。”池時收回了思緒。
周羨抽了抽嘴角,我想娶你為妻,你想認我當祖父?
他甩了甩自己的腦袋,自從認識了池時,他總覺得,自己好似換了一個腦子。
池時疊好了寫好的信,放進了信封里,站了起身,“走罷,去英國公府退親去。”
周羨笑了笑,揉了揉池時的腦袋,“走罷。阿時你沒有覺得,咱們兩個好似越來越不受歡迎了,今日吃蹄髈,那酒樓的廚子,把咱們的蹄髈煮的骨肉分離,入口即化,好似恨不得咱們一炷香的時間就吃完,趕緊走似的。”
池時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這有什么?我又不是虛目,怎么可能討所有人喜歡?”
周羨呵呵一笑,不,虛目不討所有人喜歡,除了池九爺你!
京城的夜晚,并沒有因為一個頭牌娘子殺了另外一個頭牌娘子而改變,依舊是歌舞升平熱鬧非凡,那些達官貴人公子哥兒,照舊一手提溜著酒,一手摟著姑娘,嘻嘻哈哈的,時不時的唱著荒腔走板的歌。
那些消散在空中的余音,仔細一聽,似乎還能夠聽得出是支離破碎的醉秋風,人不在了,歌卻還是還在。
英國公府的管家,顯然沒有料到周羨同池時的到訪,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的將池時同周羨引了進去,“兩位這邊請,國公爺這回兒正在麥田里呢。”
池時吸了吸鼻子,皺了皺眉頭,“府里頭在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