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聽完湛非魚的話,重光蹭一下站起身來,怒指著湛非魚氣的嗷嗷直叫喚,“你就不怕我被趙教諭給打死?”
笑的無比心虛,湛非魚目光左右躲閃著,“趙教諭是縣試的主試官之一,我身為考生,肯定要避嫌,若是私底下接觸太多,必定會引來流言蜚語。”
“編,你接著編!你當我是傻子好糊弄是不是?”重光從牙縫里擠出話來,掘人家外孫女的墳墓,重光都能想象會有什么結果,關鍵這一切還是源于胖丫頭的推斷。
身為禁龍衛重光一貫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他也知道朝中那些酸儒,別看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可真的惹怒了他們,那些糟老頭子真的能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論起血性來半點不必武者差。
趙教諭雖然只是縣學的芝麻小官,可他也是文人,一身傲骨,重光可不想去觸霉頭。
“開棺驗尸是最快的辦法,若是直接去追查,畢竟是陳年舊事,如果我推斷錯誤,重光叔你去調查太浪費時間了。”湛非魚也是基于對秦氏的判斷才有這樣的推斷。
秦氏既然早就看上了萬云浩,又怎么能讓對方的青梅竹馬活著,只要死了,才能確保親事順順利利的。
……
南宣府距離上泗縣不算太遠,快馬加鞭的話一夜的時間就能跑個來回。
因為要服喪,二進的宅子看起來素白又蕭條,丫鬟和小廝也都穿的素凈,即便是私底下也不敢露出笑臉來。
秦氏治家嚴格,平日里極其重規矩,即便外面都道她溫柔和善,但宅子里的下人卻絲毫不敢犯了規矩。
佛堂的門緊閉著,外人只當秦氏在里面跪著誦經,卻不知道跪著的是打掃佛堂的小丫頭,又聾又啞,還不識字,完全不必擔心她會泄露什么。
“小姐,你又清減了。”郝嬤嬤心疼的看著坐在內室神色陰冷的秦氏,短短數月的時間,秦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瘦。
慢悠悠的撥弄著手中的佛珠,秦氏掀起眼皮子,眼神陰冷的駭人,“這么說湛非魚收到信箋了卻沒有任何反應。”
“是,湛非魚畢竟已經改了族譜過繼了,還在衙門備了案,即便湛老大因為殺人罪鬧上了公堂,湛非魚也可以推的一干二凈。”郝嬤嬤低聲回稟著,她無兒無女,把從小奶大的秦氏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即便她嫁人了,郝嬤嬤依舊稱呼她為小姐。
“嬤嬤,看到湛非魚我就想到了當初的自己,可是她比我命好!”秦氏笑了起來,一瞬間,清瘦卻白皙的面容溫婉又和善,乍一看還以為她是關心湛非魚的長輩,可若仔細看就能發現秦氏的眼睛依舊冰冷的像是淬了毒一般。
不等郝嬤嬤開口,秦氏聲音里壓抑著可以感知的怒火,那是她的忿恨和不甘,“秦家是書香門第,可骨子里早已經腐爛生蛆了,若是秦家愿意栽培我,又怎么會淪落到今天的境地?”
年幼時,秦氏聽到秦家主說起秦家后繼無人,族中小輩沒有讀書天資,日后撐不起秦家,秦氏當時就脆聲開口:“父親不必憂心,有女兒在,女兒日后一定努力讀書,將秦家發揚光大。”
秦家主當時朗聲大笑起來,抱起了粉妝玉琢的秦氏,“好,父親等著這一日。”
秦氏自此之后讀書格外的用功,在族學的時候更是壓的所有同輩堂兄弟們抬不起頭,她已經問過夫子了,女子也可以讀書科舉,即便少,卻不是沒有。
可一年之后,把秦家男丁壓得面上無光的秦氏得到的卻不是父親的夸贊,不是家中長輩們的表揚,而是冷酷無情的戒尺抽打,她的右手被打腫了,無法再提筆練字,大年三十的晚上被罰跪在祠堂。
母親抱著快跪暈的她痛哭,那一聲聲泣血般的控訴里,秦氏才知道原來父親和秦家都不需要她來繼承,她是女子,只需要賢良淑德,日后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家,結兩姓之好就夠了。
那一刻,秦氏才懂得原來秦家的女兒并不多高貴,不過是可以交易的物品罷了,是家族用來聯姻的工具,她們精通琴棋書畫,她們會吟詩作對,只是為了聯姻的時候能賣個好價錢。
從此之后年幼的秦氏沒有了凌云壯志,她和族里的姐妹變得一樣賢惠又溫順,直到她嫁給了萬云浩。